有庆和阿庆

  • 作者: is_882336
  • 编辑: 程艳红
  • 来源: 爱问共享资料
  • 点击: 1332
  很多人说,曾亲耳听见回忆的镣铐叮当作响。镣铐囚禁的是绝望的奴隶。刺耳的金属声牵绊了自由的脚踝,黑暗的渊廊中盘旋着断断续续的抽泣。
  我很乐意把自己比作是回忆的观望者。人们在回忆中陷入沉思,我在他们的沉思中破译故事的密码。
  我曾在空旷的广场上撞见这么一个老人:他站成一株静物,定定地注视远方,和平鸽“扑啦扑啦”地飞起,追随地平线上惶惶然下坠的夕阳,盘旋在头顶,抖落下细小的绒毛,他在晚霞里,沉默得像一尊雕塑。

  远方什么也没有,只有广场中央高高飘起的五星红旗。


《五星红旗我爱你》赵梓默  4岁    选自《少儿画苑》国际少儿书画大赛

 

  一扇黄昏,一个背影。凄美得像印象派油画的手笔。我有些费力地拖拽开发麻的双脚,走出容身的阴影,走近,拍了拍他的肩,“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有庆出生在庆山。他出生那天,镇上派人给村里送来了一面国旗。当时的国旗就像限量版的剧票,稀罕得紧。
  小小的村沟沟里欢天喜地了一整天,并最终决定把这面国旗挂在村里唯一的学校门前。国旗在村民肃穆的注目礼中升上了矮矮的屋顶,有庆就出生了。有身份的长辈说,这是个好兆头,庆山有了国旗,不如就给他起名有庆吧。
  有庆到了十岁才去学校上学,矮矮的屋舍飘摇了十年风雨,外墙上厚厚的青苔疯长成一片,像是有人丢弃了一摞绿色芦苇。
  旗也还是那面旗,灰蒙蒙的红色,在斜插的旗杆上飘扬,泛着庄严的光芒。有庆从小就知道,国旗的红,是战士的鲜血染成的,战士是英雄,有庆也想做英雄,他就瞒着别人,给国旗起名叫阿庆。
  有庆年龄长些,个头最高,老师便让他做升旗手。于是,每天早晨,他在别的学生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在歌词断断续续、音调拖拖沓沓的国歌声中,亲手将它送至晴朗的风中,像抚摸一只受惊的羊羔,像放飞一只赤色的野鸟。
  参差不齐的国歌声里,他却念着“阿庆,阿庆。”
  淘气男生的歪心思,就像弹一颗弹珠,一颗偏轨,搅乱了一整局的平定。
  田野里长大的孩子都是攀爬的好手。几个结伙的男生轻而易举地窜上了屋顶,偷走了国旗。
  他们远远地看见有庆来了,往衣服上揩了揩手,来升国旗。有庆个高,力气也大,他们又怕又恨,嫉妒心一股脑儿地冲上了脑门,索性拿出旗,往地上狠狠一砸,用力踏上两脚,完了还啐了两口。就像学父亲用脚尖碾灭一只短短的烟头。
  从不打架的有庆在那天却破了例。他使足一身蛮力,冲过去又是挥拳又是脚踢。待到气力耗尽,在一对几的劣势里只有挨打的份。有庆怀里紧紧抱着阿庆,急促而用力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被毒蜂蜇过一般的火辣。他忘了出门前父母让他安生学习的告诫,忘了哥哥在田里干活望向他读书时憧憬而怨恨的神情。他却在想着,战士会不会痛?阿庆会不会痛?
  满身的淤青也给有庆的生活从此笼上了一层阴影。
  说来也好笑。第二 年,村子里买来了好几面国旗,优等的布料,鲜艳的色彩。没过两天,阿庆就被新国旗换上了。
  有庆吃惊得很。战士的血都做成了旗子了吗?战士会不会痛?国旗会不会痛?
  “这些也都是战士的血染成的吗?”有庆在观望的人群里怯生生地问。
  “傻孩子瞎说什么呢。”村民们面带讥笑的神色,“这可都是大城市里的大机器印出来的啊,我听说,那机器还能染衣服呢……”
  有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从那以后,他再没见过阿庆。阿庆是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呢,还是早就在一把火里化成灰了呢?战士会不会痛?阿庆会不会痛?
  直到有庆长大去了城里。城里的国旗多得数不清,都是从大机器的嘴里吐出来的,跟村里小印坊里的染色药水一个味儿,令人作呕。
  他早就没了英雄梦,也再找不到阿庆了。
  只是他不知道,是谁忘了带谁走。
  “阿庆,阿庆。”他在黄昏中喃喃自语。
  我的故事讲完了,目光也从远方的黄昏缓缓收回,像收回一只流浪的风筝。
  远方的国旗依旧飘扬。
  我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老人,不知何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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