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进拴|童趣儿【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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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4-08-21 08:07:08

  郭进拴|童趣儿【四十三】


  我一手拖着小弟弟,一手端着一碟子四个灯盏,一群又一群赶向村里的奶奶庙和山神庙。烧了香、磕了头,点燃供奉在神台上的灯盏,焦急地等待燃尽后的一丝黑烟。不多时,神台上灯火密布,如满天星辰,驱除了古庙的阴森与寒冷。起初大家往往很安静,双眸注视着嗤嗤燃烧的火焰,喜上眉梢,仿佛看到了平安吉祥的一年美好的光景。后来就不安分了,推推嚷嚷,蹦蹦跳跳。有胆子大的时不时地将小鞭炮点燃,偷着扔在别人的脚边,随着“啪”的一声响,吓得周围的孩子捂着耳朵、咧着腿、哇的大叫。瞬时炮声和叫声混在一起,惊得庙门前酸枣树上的山雀和草丛里的呱啦鸡扑腾腾的飞了起来。也会有调皮的孩子连忙捡起脚旁的石子,使劲掷向飞走的鸟儿,随之措手顿足,唉声叹气:“气死了,差一点点!”记忆里我最喜欢去庙里点灯,而且是一个“乖孩子”!母亲曾说:“庙里是不能随随便便去的,不要有事没事就去打扰神仙的清静!”我敬遵母亲的告诫。        幸好趁这个机会我可以去关帝庙看看夜读春秋,神气凛然的红脸关公和墙壁上贴的《千里走单骑》的彩色画、去山神庙瞧瞧拄着拐杖的白胡须土地爷、手挥竹节鞭的山神和龇牙咧嘴的一只大灰狼等。这些都是课本和小人书里没有的,比起那些黑白色线条勾勒的人物更栩栩如生。         点完庙里的灯盏,大家都急匆匆地跑回家,又拿来四个灯盏直奔向打麦场里的石碾,据说是祈求风调雨顺。“我先来的,我先来的,你后来的!”争着、嚷着,都想把自己的灯盏放在上面点燃,然而就那么大的一个石碾充其量也放不了多少。无可奈何,有的人将灯盏放在石碾旁点了,更有不服气者尽将石碾上的灯盏一口气吹灭,然后飕地跑开,边跑边回头,嘻嘻哈哈的笑骂:“你怂崽子霸着点,你好好点啊!有种的你来!”惹得灯被吹灭的人儿在后面追赶,最后撕在一起摔跤,直至有人认输为止。前前后后吆喝声、喝彩声连成一片,偌大的麦场里成了欢乐的海洋,此起彼伏。         好“戏”看完,大家带着冲动的余劲儿,议论着谁的膀子有力、谁还有看家的两下子,离开了打麦场,各自回家。而当我走进院子,发现粮房里早已是灯火嘹亮。那里有一小竹栅子麦子,旁边堆放着几尼龙袋子棉籽、小麦、黄豆和一小袋大米,屋檐下挂着十来串玉米棒子,这可是全家子一年的口粮啊!母亲永远怀疑我的办事能力,艰巨的任务早由二姐开始实施了。二姐把写有“粮食满山”四个字的红纸条贴在竹栅子上,再在空地上小心翼翼地点燃五个灯盏,一直守着燃尽才离开。我站在二姐旁边,好奇地问:“怎的变成五个了?”二姐一边指着粮房里的小麦、棉籽、黄豆等农作物,一边笑着回答道:“五谷丰登,五谷泛指的就是这些粮食啊!”        关上粮房门,我看见灶王爷面前已经燃着六盏灯。勤快的母亲正跪在灶火门前不停地低声祈祷:“尊贵的灶爷、家神,祈愿您保佑我家老小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我觉得无味,则兴冲冲地端着两碟子灯盏去给大门扇上的“秦琼敬德”了。两位神仙全身铠甲、手挥兵器、雄姿英发的模样常常使我着迷。“拴娃,灯灭了,你干啥着呢?那可是咱家的守门神,你可要把风堵着,千万不能再灭了!”母亲的一声喊叫让我猛地还过魂来,忙把熄灭的灯盏再次点燃,最后又若无其事地打量起它们的风采。记得有一次点灯时,我偷偷将一张白纸先后按在他们的像上,硬把头像和兵器描摹了出来。也许是一个孩子的童真感化了两位门神,他们饶恕了我的“大不敬”,未给家里带来一丁点儿祸殃,却让我爱上了古人物的画像。时至今日,每每饭后茶余,或无聊之时,我常会潜意识地画些诸如门神之类的头像来自娱自乐。         不到二十分钟,门神的灯盏全部燃尽。母亲便催促我和他一起给天爷点灯。母亲拿着一个小方桌摆在院子正中心,用干净的毛巾擦了又擦,再吩咐我摆上灯盏,齐数点燃。说也巧,霎时院里繁星点点,闪闪发亮,一片光明,呈现出浓浓的节日气氛。话说天爷的灯盏是最多的,有十二个,至今仍还记忆犹新。当初不明其意,只神秘地认为头顶的天很大,天爷的食肠必然宽大,供奉的灯盏自然就多。长大了才懂得大人们是祈求上天的神灵保佑全家一年十二个月,月月吉祥如意,真是用心之良苦。后来我有点质疑:“阴历闰年是十三个月,怎的还是十二个呢?”仔细思考一番,人们求吉祥总是成双不成单,因此不管是闰年与否,天爷的灯盏总是十二个!        事毕,拔掉那些灯盏里燃余的灯芯,可以吃了,尤其是在火盆或火炉上烤过的玉米面灯盏,冒着淡淡的热气,散着浓浓的甜香,十分诱人。据母亲说吃了给神献过的东西会很吉祥的,特别是小孩子家吃了会乖爽的长一年。挑食的我没有在乎她神乎其神的话语,倒是很在乎它的甜香,一直把玉米面灯盏当作一种美食。多年来,那黄灿灿的、绿色天然、醇香纯正、甜而不腻的玉米面灯盏常常使我这个身在异乡、被大鱼大肉吃厌了的游子牵肠挂肚。每每想起,总垂涎欲滴,久久不能忘怀。         夜已深了。载着点点灯光,尝着玉米面灯盏的甜香,人们幸福地进入了梦乡。新的一年,新的希望从此开始!        本世纪初,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放下了锄头,离开了儿时的山村和洒满汗水的黄土地,迈向繁花似锦的县城小镇,凭自己的智慧和技能过上了美好舒适的生活。同时,越来越多的老人也被子女接进城以享天年,其实他们内心深处何尝不像泪眼汪汪的我一样身在异乡孤独守望着老家、故乡的那片热土,“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从此昔日红火热闹的老家变得越来越寂静,玉米面灯盏便也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确,多年的元宵节烟花晚会都不能暖住我的心,因为我心里有割舍不断的故乡情——玉米面灯盏。多年的城市生活并未淡化我的虔诚信仰,相反地,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想念、眷恋故土的感情却愈加强烈,并且祖辈们留下的点灯这一传统习俗在我心中的位置更加神圣至上。         我常将自己的过去藏在心底,与人谈吐之间,玉米面灯盏之事也就羞于启齿,因为我怕别人嘲笑的眼神、怕别人说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乡巴佬、更怕别人嫌弃我的乡土味太浓。而当我拿起床头的书打发无聊的时间,读到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时,才真正豁然地放下了那颗虚伪的心,向身边的人们有声有色地介绍老家的这一风俗。从母亲的身上我清晰地看到古往今来黄土地上成千上亿贫穷、朴实、善良的农民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憧憬与祈求。从这种意义上说,消失的玉米面灯盏何尝不是一种农耕文化的缩影呢?

  小时候我在西湾的外婆家也过过正月十五,外婆那天一大早起来,扫地、生火、煮粥、抹锅盖,然后用肥皂洗净手脸,系紧斜襟蓝褂子上的盘布扣儿,端出昨夜已经泡好的黄豆和米,准备磨灯盏糕的浆。黄豆是外婆平日里趁着日头好拣一些饱满个大的放进保温瓶胆内保存的。米是洗了好几道的,经过一夜水的浸泡,在缸子里一直静静地躺着,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外婆正襟坐在一盘小石磨前,用葫芦瓢舀出少许黄豆和米,轻轻地倒进磨眼里,转动磨柄,小石磨开始旋转,一圈一圈地舞蹈着,唱着欢快的歌,磨出雪白雪白的糕浆。小石磨是外公特意从外地带回来的,他曾经在西乡那边做过生意。外婆用水洗净石磨,然后端了和好葱的浆进了厨房,旺旺地生起火来,等锅里的油滚了,盛满一调羹浆,铺平在锅铲里。铲不比寻常炒菜的锅铲,通体黝黑,铲把弯成上弦月的模样,连着一块圆圆的平平的黑铁板,这锅铲也是外公专门从外地带回来的,很耐用,外婆用着也很是顺手。我对外婆的敬意油然而生……外婆将白色的糕浆放进热油内,一趟一趟,一阵阵“哧啦啦”的脆响,瞬间胀成了一个个巴掌大的灯盏糕,圆圆的、黄黄的、鼓鼓的,漂浮在油面上。外婆老到地将它们翻个个儿,两面都呈现出金黄色,不慌不忙地用竹筷夹起,叠放在漏勺里,待油沥尽。空气中满是诱人的香味,止不住地在我们鼻子里转,我们忍不住吃了起来。

  外婆一般都不上桌,给我们端上了菜之后,就坐在一旁看着我们吃。灯盏糕是一种既好吃又顶饿的东西,大米和黄豆一经水泡磨碾油炸,完全变了一种味道。外公喝了一口米酒,再美美地嚼着灯盏糕,他一口气能吃上好些个,留一嘴的油香、全脸的笑意、满腹的厚实。看得心满意足的外婆搭手搭脚地立在门边,眼见着我们吃香了,再回去喝粥,末了将剩下的几个灯盏糕放回饭笼里,等晚上再给大家吃。

  外婆又是捏灯盏的高手,这灯盏做得比馒头略小,形状各异,有十二生肖灯,也有十二月花灯。每盏灯上面,都要捏出来个一寸深浅的凹陷,蒸好晾凉后,注上香油,再泡进去一根麦秸秆裹着棉线的灯芯。

  灯盏要在正月十四晚上点两天,放置在厨房灶王爷牌位前、堂屋条案上和大门两边的石墩上。到了正月十六,可以撤下吃掉。

  按照我们鳌头当地的民俗,这灯盏是可以偷的,偷到的灯盏要赶紧咬一口,开春身强体健、不害瘟疫。所以,小时候我们满村跑着,看谁家的灯盏做得最漂亮,就偷来咬一口,放在自家门口。怕自家灯盏被偷走的孩子,就会蹲守在家门口看护灯盏。那时候的农村,没有电灯,在黑夜里,家家户户门口,闪烁着灯盏的火光,摇曳着一路昏黄的温暖。直到现在,那灯盏的火苗,还闪烁在我心间。到了正月十五,年味儿到了最喧嚣的时刻,荡秋千、放社火、打铁花、舞龙舞狮、旱船高跷,令人目不暇接。

  接下来“游十六”,大姑娘小媳妇打扮得花枝招展,串门走亲,谓之“游春”。

  游了春,这年味儿就渐渐淡去了,很快便是“九九艳阳天”。民谚说: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农闲过完,年味儿也该收起来,准备春耕大忙了。

  故乡的年味儿,就是这样一年年地刻进记忆,滋养了我们。长大后,无论走多远,故乡,永远是我最初美好记忆形成的地方。

  生活在远离故乡的都市多年,相比从前,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如果说现在过年,缺少了从前的味道和乐趣,那改变和消减的,一定不仅仅是“年味儿”。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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