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作家双雪涛与评论家毛尖、脱口秀演员鸟鸟做客上海朵云书院·戏剧店，与读者进行了“在今天我们如何讲故事”的主题分享，话题从杂文集《白色绵羊里的黑色绵羊》谈起，到网剧《平原上的摩西》的改编，再到ChatGPT的流行对讲故事这件事的影响等。活动由作家贾行家主持。

《白色绵羊里的黑色绵羊》是双雪涛的首部杂文集，在这本书中，他谈小说，谈电影，分享自己的阅读与写作经验，讲述对“从小说到电影”的理解，呈现创作的自由与快乐。谈到这本书的出版，他说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会避讳过多谈论写作，这也许是一种自保心理，结果，趁着这本书出版之际，回顾整理文章时，发现“原来我可爱聊写作了，每次谈论写作时都有一种快感。”“写作这门手艺大概要一直进行下去，这是一条奢侈的逃离之路，用最真实的材料搭载着自己逃到最远，希冀抵达另一个真实。”

对于双雪涛而言，起初写作算是一个自私却环保的选择，“它与我小时候所受的教育相悖，不需要消费，需要的是你的时间。”当写出第一个完整的故事的时候，人是非常快乐的。后来，他逐渐改变想法，是因为遇到读者。“读者是作家进步的动力，有人评价，有人否定，有人鼓励，都是好的，如果没有读者，我的写作几乎丧失意义。”说起和故事的关系，他认为“我和故事之间总有一个第三者，比如几位我珍视的朋友，像我的镜子，他们在读我的故事。”

对于故事与写作的热情，需要同道之人这一点，鸟鸟深有体会。虽然大家熟知她的身份是一名脱口秀演员，但她曾把自己的专业从工科转入北京大学的创意写作，“读这个专业，最开心地是有人跟你聊小说，聊诗歌。仿佛文学青年找到了自己的存在之地。”

而如今，我们与故事的关系发生着变化。在鸟鸟看来，以前接触故事，更多的是通过杂志、报纸，现在则是打开小红书、点开热搜，“现在的故事更需要真人见证、参与，光靠编造已经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了。”她同时表示，当一个人没有受过写作训练时，对故事大多时候是麻木的，“如果有文字记录的习惯，你会看到桌角坏了，会发现原来身上发生了一些可以称为‘故事’的东西。”

毛尖回忆自己的童年时代，感觉每天生活在故事里，“以前讲故事的人要‘浓油赤酱’，才能吸引注意力；在互联网发达的今天，故事反而缺少动作了，更稀有了。它变成小说了，这是我们的悲哀，也是我们成长的代价。”双雪涛补充说，“以前的作家手特别长，感觉能掌握世界，现在的小说家，能掌握自己就很了不起了。但我觉得一个作家不能放弃把手伸长的愿望。”

除了写作，毛尖特别提到了改编自双雪涛同名小说的网剧《平原上的摩西》，她开玩笑说：“我觉得《平原上的摩西》比《狂飙》还好。”双雪涛立马回应称自己一直在追《狂飙》。毛尖以一个通俗的比喻来形容这种“好”：“《平原上的摩西》有一种‘秋衣秋裤感’。”她以剧中董宝石饰演的角色庄德增为例说明，庄德增在小说里是个有原罪的负面人物，但演员在剧里的演绎却让人看到了角色令人同情的一面。导演张大磊让庄德增两次穿秋衣秋裤出场，这种家常感很容易让观众产生信赖感。她甚至现场表示要写一篇文章专门讨论电影史上穿秋衣秋裤的男人。

作为原著作者，双雪涛表示他特别喜欢的一点是导演将故事背景从沈阳转移到呼和浩特，“《平原上的摩西》着重写的其实是两家人的关系，如果再拍成东北的，我都快腻了。”他喜欢人物身上体现的“不变”的特质，比如庄树和李斐，“就像迪伦马特的侦探小说《承诺》，故事里有个警察，一直执着要破案。这种‘不变’有时候是可怜的，但恰恰是会打动我的东西。”

“时下的活动，如果不聊GhatGPT，好像就失去了某种合理性。”贾行家调侃说，GhatGPT会对创作者产生哪些可能性的影响？毛尖表示已经有编剧开始用ChatGPT写剧本，她对此显得较为乐观，“我们可以理解为ChatGPT所生产的剧本其实是一个行业的平均线水平，对编剧行业来说，它可能反而会逼着行业往前走一走，去写一些没写过的东西。”

鸟鸟认为ChatGPT对真正想要创作的人不会有影响，“就像有了机械臂，你也不会没有健身的动力。因为健完身会快乐，就像写完一个脱口秀会快乐一样。”她说，这种快乐无可替代，“劳伦斯有句话，大概意思是小说是唤起生的直觉。我觉得这句话概括小说创作特别妙，也可以适用其他的创作。”

双雪涛则认为ChatGPT可以帮助人类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工作是否真的具有创造性，以及更清楚的意识到“我到底是谁”的根本问题，“人类需要创作，而不是创作需要人类”。

他进一步提到了一个研究，研究表明人在阅读时，使用的是大脑后部的海马体，看短视频时受刺激的则是大脑前额部分，人的注意力不断转移时，前额部分会产生生理快感。他认为这是一个新的现象和变化，“我们打开手机，目光从这儿跳到那儿，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会让人类变得不会思考。”他认为好的故事一定不是在前额生产的，而是要尽量往后走。他说：“虽然很残酷，需要去和一些有生理刺激的东西直接竞争，但作为一个作家，别无选择。你只能努力写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