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本文来源：《北京青年报》2010年3月28日第C2版，作者：朱辉，原题：《“竹林”是块遮羞布》

千百年来，“竹林七贤”这一偶像组合堪称中国文人一道很独特，甚至有些诡异的风景线。这七位之所以被划到一起，并非他们有什么共同价值观，只是外在形式有相似之处——都喜欢搞怪。不过因为特殊的时代背景，他们的搞怪被理解为反抗司马家族的黑暗统治，因此境界上拔高了许多，否则他们就不会被称为“竹林七贤”了，很可能只是“山阳七怪”。

“七贤”之中，嵇康形象最为正面，而一直热衷于做官的山涛比较负面。偏偏这两人关系极好，嵇康临刑前对儿子说“巨源在，汝不孤”，可见，在嵇康看来，山涛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值得托付后人。至于嵇康那篇《与山巨源绝交书》，其实是明骂暗帮忙。作为头号思想犯，嵇康骂山涛越狠，对于山涛的仕途前程越有利。嵇康与山涛，很好地诠释了“君子和而不同”。

论及嵇康、山涛的人生之路，山涛其实更为可取。山涛虽然积极追求功名，但为官清正，能在污泥浊水的环境下洁身自好，客观上达到了为人民服务的效果。山涛的洁身自好，并非与整个官场对立，他具有很强的自我保护能力。县令袁毅曾送给山涛一百斤丝，山涛知道袁毅肯定不会只向他一人行贿，立即举报就会得罪一大批官员，于是暂且收下。后来袁毅获罪，招供了所有行贿情况，山涛这才上交那一百斤丝，丝上积满灰尘，印封完好如初。乱世之中，保全自己之余才能有所作为，这点山涛做得很出色。

与山涛相反，嵇康彻底不与司马氏合作。与阮籍等人不同，他并非消极不作为，他曾经多次试图参加暴动，但没等他加入，已经被平息了。然而即便嵇康真的加入武装起义队伍，恐怕也难有实际作为，因为他识人方面很有问题。

嵇康之死，由吕巽而起。吕巽这厮，心如蛇蝎。他见弟弟吕安的妻子貌美，便起了色心，找机会强奸了她。事后吕安要告吕巽，原本理所当然。可是嵇康作为他们兄弟俩共同的朋友，居然出面替强奸犯吕巽说情，最后不了了之。之后吕巽恶人先告状，诬告吕安对母亲不孝。嵇康出面替吕安作证，由此被司马氏抓住把柄，最后遇害。

嵇康被杀，是早晚的事。不过从他处理与吕巽的关系，看得出他并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嵇康的价值，在于树立了知识分子的精神丰碑，其傲骨值得尊敬。

在竹林七贤中，阮籍最为不幸。不想与司马氏为伍，却迫于淫威不得不做官。想要借酒装疯消极避世，最终却不得不为司马昭写下“劝进文”。阮籍的一生，活得最为憋屈。他代表着“七贤”中的大多数，想叛逆但又惜命，看似潇洒名士，实则窝窝囊囊，一事无成。

王戎是竹林七贤中的另类，他十分贪财，最后成了京城屈指可数的富豪。有人替他辩护，认为他这是“自污”，为的是让司马氏因此看扁他。可是他自污保全了自己，老百姓却得供养着他这样一个贪官，他能算一个正面人物吗？

竹林七贤，总体而言反映出了中国文人某些特性。想特立独行，但往往缺少勇气或者实际能力，所以在普通老百姓看来，文人通常百无一用。那些搞怪之举，有时候很像是遮羞布，遮住一些怯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