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相张居正的领导之道:重用戚继光 不用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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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3-03-19 16:4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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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美文》2007年第19期 作者:熊召政 原题为:的为官之道

张居正是明代万历年间第一任首辅。嘉靖二十六年考中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这个职务相当于今天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博士后研究生。翰林院是国家的重要人才库。凡新科进士选拔进来,当了庶吉士,只要不犯过错,日后必为朝廷重用。明代的内阁辅臣,多半都是庶吉士的出身。张居正当庶吉士两年时间,大量研究历朝的典章制度以及治国之道。两年以后他就有了一个实际的官职——翰林院编修。翰林院类同于朝廷的智囊机构,人们习惯称在里头供职的官员为“词臣”,若为皇上讲学,则称为“讲臣”。

张居正在翰林院里,词臣与讲臣都当过。在古代,给皇上与太子讲课的,被称作“帝王师”。张居正当讲臣是在嘉靖皇帝执政期间,被安排到裕王府中讲课。裕王朱载垕是嘉靖皇帝的第二个儿子,太子死后,他就成了皇位继承人。嘉靖皇帝于1566年去世,朱载垕继承了皇位,是为隆庆皇帝。一般来讲,新皇上登基,都会起用旧邸老臣。所以,朱载垕登基不久,就将张居正拔擢为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赞机务。

进入内阁之前,张居正的仕途并不一帆风顺,他从未做过地方官,没有封疆大吏的经历。他年轻时的大部分光阴,都是在北京度过。当时的内阁首辅是奸相严嵩,加之嘉靖皇帝沉迷斋醮道术,张居正无法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三十多岁时,他因为身体不好,回老家江陵休养了五年。后来又回到京城,当了国子监二把手,他在这个任上又工作了好几年。国子监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大学,或者说中央党校。在明代也称为太学,是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的一把手叫祭酒,相当于校长。二把手叫司成,相当于教务长。张居正到国子监当司成的时候,国子监的祭酒是高拱。高拱于隆庆二年当上了内阁首辅,比张居正早入阁三年。两人的入阁,都得力于当时内阁次辅徐阶的提携。徐阶是江苏松江人,嘉靖初年的状元出身。

这位徐阶是一个非常老练的政治家,他当次辅时的首辅是严嵩。大家知道,严嵩当了二十多年的首辅,有能力、有才华,但心术不正,且贪鄙成性。与他共事,就是“与狼共舞”,始终都不会有安全感。徐阶居然与之相处平安无事,可见他有高超的政治智慧。既保全自己,又不同流合污。这一点,很少有人做到。

张居正与高拱在国子监的时候,可谓同气相求。好批评时政,常常表露对严嵩的不满。徐阶劝他们隐忍,并刻意保护。徐阶很欣赏张居正的才能,他当了首辅后,就把张居正从国子监提拔到了礼部当了左侍郎。礼部相当于今天外交部和教育部的职能,还兼管民族与宗教,权力很大。明代的中央政府一共有九个一级衙门,我们称之为大九卿。哪九个衙门呢?吏部(管干部)、户部(管财政)、礼部、兵部(国防部)、工部(工业和经济管理部门)、刑部(公安部),六部之外还加上一个都察院,相当于现在的中纪委一类的机构。还有一个大理寺,相当于最高人民法院。还有一个通政司,类似于中办或国办,传达号令的地方。这九个部门的一把手,六部都叫尚书,都察院叫左都御史,大理事叫评事,通政司叫通政使。这些衙门里的一把手或者二把手通称为堂上官。六部的二把手叫左侍郎,三把手叫右侍郎。张居正从国子监的教务长升职礼部左侍郎,官职提了四级,从正五品提到了正三品。

张居正当了礼部左侍郎一年后,嘉靖皇帝去世,隆庆皇帝登基。张居正从礼部左侍郎提升为吏部左侍郎。这两个官职,看起来是平等的,但因为吏部类似于今天的中组部,是替皇帝选拔和管理人才的。所以吏部尚书被称之为天下文官之首,也被称之为“天官”。张居正从礼部左侍郎调任吏部左侍郎,是一种高升。但是张居正并没有实际到任,只是给了他这样一个待遇,以这样的资历升任文渊阁大学士,在隆庆元年,张居正就入阁当了辅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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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的内阁,是废除宰相制度后创设的一个机构。创设的初衷,是选几个谙熟朝廷典章制度的文臣给皇帝当顾问。所以,入阁的辅臣都必须有大学士的资格。可见,内阁最初只是一个秘书机构。演变到后来,内阁的职能发生了变化,辅臣又开始承担起宰相的角色。但选拔辅臣的规矩没有改变,入阁之前,必须先有大学士的资格。内阁中的一把手称为首辅,余下的称为次辅。内阁的辅臣多少,没有定编,最多时有七八个,少时只有一两个。内阁和今天的国务院差不多,首辅相当于总理,辅臣相当于副总理。入阁才42岁。在今天看来,这么年轻就当上国务院副总理,根本不可能。所以说,张居正真正的政治生涯,是他进入权力中枢之时,也就是从42岁开始。

张居正入阁之初,首辅是徐阶。一年后,接替徐阶担任首辅的是张居正的老搭档高拱。高拱比张居正先入阁两年,高拱本与徐阶关系不错。他之入阁,徐阶起了不少作用。但后来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积下嫌怨,矛盾越来越大,最后不共戴天。首先是徐阶把高拱排挤出了内阁,让高拱回到了老家,接着又是高拱翻盘,把徐阶排斥回了老家,他回到内阁当了首辅。

在高拱与徐阶的争斗中,第一次检验了张居正在处理人际关系上的平衡能力。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恩师,一个是他的盟友。这样两个人掐起来,张居正既不能帮助高拱整徐阶,也不能帮助徐阶整高拱。他暗自为自己订了一个行事的原则,即两虎相斗时,自己决不参予,但一定要想办法保护弱势的那一方。比如徐阶比较强势,高拱比较受压时,他尽量采取一些办法保护高拱。后来高拱强势,几欲把致仕在家的徐阶置于死地,他这时候便和徐阶关系密切起来。有一次高拱要惩处徐阶的儿子,说他在乡里横行不法,还把他抓进了大牢。张居正依靠他的能力,使徐阶的儿子免受惩处。这件事情让高拱非常不满意,有一次他闯进张居正的值房,把张居正狠狠说了一顿。他问:“我听说你收了徐阶三万两银子,然后徇私情,把他儿子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这个事吗?”历史记载,张居正听了高拱的指责以后,用手指天剖白自己,言词甚苦。就因为这件事,高拱和张居正两人之间开始产生了隔阂。

高拱入主内阁柄政时,内阁还有李春芳、赵贞吉、殷士瞻、张居正等四位辅臣。在连续三年的时间里,高拱把除了张居正之外的三个辅臣全部排挤出了内阁。在别人被排挤时,张居正一是保护自己,二是采取附和高拱的态度。这一期间他们既有矛盾又有联合。到了隆庆四年,内阁只剩下高拱和张居正,两个人的矛盾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表面化了。

民间有一句话“一条绳拴不住两头叫驴”。高拱与张居正两个人,都有经邦济世之才,都想干一等大事,心中也都很有主见。任何一个单位,大至国家,小至处室,如果领导层都是很有主见的人,都想坚持己见,就没有办法以谁为主了,就无法建立起团队精神。隆庆四年的内阁就是这种状况。尽管高拱与张居正在对待西北军事问题上、在对待蒙古的问题上,在对待开放、海禁的问题上,执政的理念与方针基本一致,但在用人问题上,却经常发生龃龉。

高拱在当时是最有权势的人物,他不仅仅是内阁的首辅,同时还兼任了吏部尚书。除了朝廷的行政权,他还把人事权牢牢控制在手里。这就相当于今天的国务院总理,还兼着中组部长一样,这个权力实在太大了。

我在《张居正》一书中写到两人矛盾的爆发,是因为两广总督的人选问题。因为当时广西的一些瑶民造反,占山为王,两广总督李延率兵去剿匪,剿了很长时间,不但没有取得胜利,反而土匪越剿越多。其军费开支也没有节制,耗费了大量的国库银子。张居正认为此人非换不可,并推荐了他的同年殷正茂接任。开始高拱坚决反对,其理由是殷正茂有贪名,在江西巡抚的任上,就有人来信揭发他贪污受贿的行为。当然,这件事是控告有名,查证无实。高拱拈出这档子事来,是个托词,真正的理由是因为殷正茂与张居正同为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属于同年,私交不错。但在隆庆皇帝病重期间,高拱审时度势,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忽然主动提出让殷正茂接任两广总督。这时候仍有人对高拱说殷正茂有贪名,喜欢钱。高拱说了一句话:“我给他二十万银子让他贪,只要他能够把剿匪这件事办好,就让他贪了。”我写这段故事并非全是虚构,对殷正茂态度的转变,明史有明确记载。高拱在用人问题上不拘一格、量才而用,这是他的可贵之处。但在用谁的问题上,他却比较自私,因为受了朋党政治的影响,他习惯用门生故旧,亲戚乡党,就为这件事,两个人的矛盾与分歧越来越大了。

到了隆庆六年,也就是1572年的夏天,隆庆皇帝死后,两人矛盾终于彻底爆发了。隆庆皇帝朱载垕三十六岁驾崩。留下一个皇后、一个贵妃、两个儿子。大儿子朱翊钧十岁,小儿子潞王四岁。按照规矩,皇后没有生孩子,如果嫔妃生了孩子,名义上的母亲必须是皇后,称为嫡母,而他的母亲就称之为生母。这时候刚刚登基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其嫡母陈皇后不过32岁,生母李贵妃也才28岁,他自己也只是一个10岁的孩子。主少国疑,国家管理的链条好象突然一下子断了。这时候内阁的权力变得非常大,因为皇帝不能亲政,内阁跟皇帝沟通要靠一个中转部门——司礼监。司礼监和内阁什么关系呢?司礼监是一个太监的机构,紫禁城里有24监局,里面有一套完整的小社会。这24监局里,比如尚官监,相当于组织部,管太监的提拔和惩处;供用库相当于财务部,替皇上管财产;衣帽监是管皇上的穿戴……总共24个衙门,另外加上一个商业机构宝和店,皇上做生意的地方。还有一个东厂,皇上亲自管理的特务机构。总管这24个监局的,就是司礼监。司礼监有一个掌印太监,下面还有三到四个秉笔太监,为皇上批复文件。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一般叫做“公公”,或者“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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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和皇上打交道,大臣要见皇帝,呈文件都要通过司礼监。因此政令是否畅通,首先决定内阁和司礼监的关系。隆庆皇帝上任之初,免除了司礼监掌印陈洪的职务。按照资格,接任掌印太监的应该是冯保。冯保资历非常老,已当了很多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其地位在太监中摆在第二。论他的资历,顺理成章应该由他接任司礼监掌印。但高拱觉得他控制不了这个人,因此就向隆庆皇帝力荐孟冲接任。孟冲出身御膳房,给皇上做饭的,隆庆皇帝有一个特点,非常喜欢吃驴肠,御膳房每天杀一头驴,为的是让隆庆皇帝吃上新鲜的驴肠。而最会做驴肠的就是孟冲,因此隆庆皇帝对孟冲也很赏识,便同意了高拱的推荐。

高拱突然把孟冲推到司礼监掌印的高位,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孟冲知恩图报,在司礼监任上四年,对高拱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因此高拱跟皇上的联络十分畅通。隆庆皇帝一死,形势立刻发生了变化,因为万历皇帝是个10岁的孩子,凡事都依赖他的大伴冯保。冯保一直是万历的男保姆。晚上还带着万历睡觉。万历小时候闹百日咳,整晚不睡觉,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他安静,就是骑在冯保的背上,把冯保当马骑。冯保就趴在砖地上绕圈,一停下来万历就哭。所以只有一夜夜地在地上转磨儿,膝盖都磨出了血。万历对冯保产生了依赖之情,万历从来不喊冯保的名字,就喊他“大伴儿”。李贵妃也很喜欢冯保。在万历当上皇帝的当天,5月25日当天下午3点,就让太监送一道中旨到了内阁,免去孟冲的司礼监掌印职务,改为冯保接任。

一听这道圣旨,高拱没有思想准备,因此很生气。生气的原因是:第一,这种重大的人事任免不但没有经过他同意,连事先通气都没有做到;第二,圣旨颁行,在明代有一整套规矩。当一个大臣向皇帝汇报问题时,要写成奏章,通过通政司送到司礼监,司礼监念给皇帝听了以后,皇帝不提任何意见,便把奏章发还给内阁。由内阁辅臣根据朝廷的制度以及具体情况拟出一个回答的方案,叫做“拟旨”。代皇上拟好圣旨以后又送还司礼监。如果皇帝同意辅臣的意见,就由秉笔太监用朱砂笔工整地抄写下来,再发布。如果皇上不同意,就发还内阁重拟。所有的圣旨都要经过票拟,拟完以后经过皇上同意再发下来的叫做圣旨。如果没有经过内阁辅臣票拟而由皇上直接发下来的指令,称为中旨。10岁小皇帝的第一道圣旨就是中旨,这让高拱感觉到内阁的相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何况中旨的内容也使他极为不满。当时高拱就把中旨摔到地上,传旨太监吓坏了,说这可是皇上的谕旨。高拱说:“什么皇上的谕旨,都是你们这帮太监搞出来的!迟早要把你们都赶走!皇上一个10岁的孩子,他懂得什么?”太监回去把话告诉了冯保,冯保立即进乾清宫向李贵妃母子告状。但他改变了一点内容,禀报说:“高胡子说,10岁的孩子能当什么皇帝?”据说,李贵妃和朱翊钧母子二人听了这句话非常震惊,也很害怕,两人抱着哭了一场。所以万历皇帝一直到老,终生都不肯原谅高拱,非常记恨他。就因为这件事,在冯保的撺掇之下,李贵妃和小皇帝作出了决定,撤掉高拱内阁首辅的职务,让接任。

决定历史成功的往往就是一个细节。因为高拱接中旨的态度,也因为高拱和冯保的长期结怨而导致了高拱的下台。让高拱下台的旨意由皇后、皇贵妃、皇帝三人共同颁布。抬头是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皇上圣旨。这道旨非常严厉,要高拱接旨后立刻启程回老家闲住,一刻也不准在北京停留。所以当圣旨传达后,立刻就有一帮,类似于今天的武警,把冯保押送出北京。仓促中老两口只得雇一辆牛车,凄凄惶惶地走出了宣武门。就这样,高拱永远离开了北京,也离开了权力中枢。张居正治国的十年生涯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张居正在取首辅职位的过程,遭到不少人的非议。高拱写了一部回忆录《病榻遗言》,对张居正的攻击非常厉害。说他与冯保结盟,窃取权柄。如果认真探究,就会发现高拱的话站不住脚。

在《病榻遗言》里,高拱记述了这样一个细节,隆庆皇帝病重时,有一天他从文华殿旁边的恭默室走出来,看到张居正的书办(也就是今天的秘书)姚旷拿着一叠厚厚的信札往前走。看到高拱后,姚旷赶紧折道,想绕开他。高拱一看不对,叫他过来,要看他手上的东西。姚旷不敢不给。高拱一看,原来是张居正写给冯保的信札。其因是冯保就几件事情的处理向张居正讨教,张居正给了他回答。这件事放在平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皇上病重、局势微妙的期间,张居正这么做,便被高拱视为是一种背叛。因为此前,高、冯两人的矛盾已经公开化。高拱虽然有谋略,但无城府。放走姚旷,他就回到办公室找来张居正,怒气冲冲斥道:“你背着我跟冯保结盟,还给他支招,你什么意思?”张居正解释说:“冯保弄不懂的事,我给他提点建议,仅此而已。”高拱认为这种解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便将这件事讲给自己的门生听,大家都替老座主抱屈。

这件事过后不久,冯保接替孟冲当了司礼监掌印。高拱决意要和冯保拼个鱼死网破。于是下令让自己的门生连上三道奏疏,弹劾冯保。如果一定要万历皇帝与他的两位母亲,在高拱与冯保之间取舍,他们当然会驱逐高拱而保护冯保。即便没有张居正,高拱的去位也无法逆转。但高拱不这么看,他认为是张居正谋夺他的首辅之位而与冯保建立起政治联盟,因此到死也不肯原谅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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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么样,一概不搭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讲私情,是铁面宰相。

但铁面宰相也有富于人情的一面。比如对待。

戚继光从浙江调到蓟辽总兵的位子上。没多久就跑到内阁找张居正发牢骚,说蓟辽的兵没法带。其因是明代的兵役制。所有的兵都是世袭的,老子退下来儿子顶替,这叫本兵制。因为是世袭,铁饭碗,干好干坏一个样。所以本兵大都吊儿郎当。平时也不训练,打仗时就溃不成军。张居正深知本兵制的弊端,于是鼓励戚继光训练一支新军。所以说张居正的改革是从隆庆四年的兵部开始,从戚继光开始。当时他支持戚继光,从极为艰难的朝廷财政中挤出军费来,让戚继光从浙江招募五千人,训练新军。相对于本兵,这支部队叫客兵。也叫“浙兵”。就这样,戚继光在张居正的支持下,组建并训练出一支快速反应部队,能够胜任拱卫京师的任务,并给疲疲沓沓的本兵起到示范作用。

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军政首脑的关系处理,当时的总兵是部队一把手,他上面还有一个总督。总督既是地方行政长官,又领导总兵。过去只要总督和总兵产生矛盾,朝廷一定是撤换总兵,而不会换总督。张居正不一样,当戚继光这个总兵和总督产生矛盾以后,撤换的都是总督。而且每一个总督上任,张居正都会找他谈话,要他支持戚继光的工作。戚继光当了十三年的蓟辽总兵,蓟辽没有发生一次战争,蒙古也没有一次进犯,这既是戚继光的功劳,也是张居正知人善任的功劳。

张居正不提倡频繁地换干部,各地的封疆大吏、总兵,他提倡久任制。当然,久任并不等于不升官。你在一个地方干久了,有了政绩了,就给你升官。比如说,你还是一个四品的总兵,但给你挂一个兵部左侍郎的衔,不是变成二品的官员了吗?象辽宁总兵李成梁,因为屡立战功,张居正就力主给他封侯,这都是张居正用人的智慧。张居正与戚继光的关系,是万历时期官场的一个健康标本。两人心心相印,但没有一点私情。戚继光有一个爱好,喜欢吃猪头肉,每次过春节的时候,张居正就在北京把猪头肉做好,派人送到蓟辽总兵行辕。戚继光收到猪头肉,就拿去和将士们一起分享。

不管别人怎么攻击戚继光,张居正始终对他信任有加,长久对他委以重任;但是,不管别人怎么向张居正推荐海瑞,他坚决不用。戚继光与海瑞,都是晚明时期的名倾朝野的重要人物。张居正对他们的态度,可是绝然不同。这就是重用循吏,慎用清流的具体表现。

古人给宰相的作用定了八个字,叫“坐而论道,协理阴阳”。坐下来讲道理,按今天的话说,就是制订方针政策;协理阴阳就是从宏观上平衡各方面的关系。宰相如果过分地关注具体的事务,其总揽全局的能力就会削弱。说得直白一点,宰相就是要善于用人,而不是善于做事。让能人去做事,自己管理能人,这才是良性的互动。前面说到张居正的用人,主要是他怎样培植改革的精英团队,组成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但是,要想改革成功,仅仅有一个精英团队还不够。毕竟,张居正不是皇帝,他可以掌控自己组建的精英团队,但他同时必须更为慎重地处理与皇室的关系。明史学界有一种说法,万历新政的成功取决于三个人:一个是张居正,一个是皇帝生母李太后,还有一个是大太监冯保。将这三个人称为权力铁三角。

这三个人,李太后代表的是皇权。因为当时皇帝小,入主乾清宫时,李太后作为他的监护人同时住了进去,在那期间几乎皇上所有的旨意都要经过她点头。张居正代表的是相位,是朝廷文官系统的一把手。用公司的架构来比喻,李太后行使的是董事长的权力,张居正行使的就是总经理的权力。这两个人之间的桥梁就是司礼监掌印冯保。

和这样两个人搞好关系,形成共识,对张居正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先说冯保,他有“笑面虎”之称。表面上笑呵呵的,内心里却常藏杀气。他有仇必报,又很贪财。但冯保也有一个优点,对内廷的掌故非常熟悉,对整个公文的制度也了如指掌,而且还能够约束部下,顾全大局。在他执掌东厂期间,除了想借王大臣案对高拱下毒手,几乎没有滥用职权、制造大冤案。

冯保的性格很复杂,如果张居正书生气十足,像海瑞那样嫉恶如仇,则根本无法与冯保相处。一旦得罪了冯保,就会失掉和太后、皇帝联系的纽带。张居正知道这一层利害,因此对冯保多有牵就,甚至对他收受贿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点,曾引起很多人对他的垢病。但他不这样不行啊,单纯做好人,他可以不搭理冯保,与之划清界限。但要做一个好官,为朝廷和老百姓办点实事,他就不能这样了。他必须委曲求全。张居正明白,和冯保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但要有理有节,还应该有通有变。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同流不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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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小说中写到一个故事,一个官员向冯保行贿,想谋得两淮盐运使这一肥缺。冯保便向推荐这个人,张居正明知道那个人是贪官,也知道冯保收了他的贿赂,他仍一口答应。这令他的精英团队大不理解。有人质问他:“你不是要反腐败吗?为什么还要重用一个腐败分子?”张居正说了一句话:“如果我用了一个贪官,换回来的代价是能惩治更多的贪官,这个人你用不用?必要时,宫府之间就得做点交易。”宫就是宫廷,大内;府就是内阁,内阁在明代称之为政府。有人看我的书,指出“政府”这个词不该用,怎么用了这么现代的词?我说“政府”这个词恰恰不是现代的。是我们借用明代的。在整个明代,宫府之间矛盾都比较突出。导致国家和老百姓都吃了很多苦头,甚至产生动荡。所谓高层的政治,既有皇权与相权之争,也有外相与内相之争。

张居正笼络冯保,并不是一味牵就,有时也采取牵制与约束的态度。大内的财政从来就是一本糊涂账。二十四监局个个都有敲诈勒索的渠道以及鲸吞公物的方便。太监作奸自盗,即使被人告发,外廷的司法机构也无权干涉。须得太监的自身机构内官监或东厂处置。但这些机构常常缺乏秉公执法之人。因此,太监们的特权往往大于外廷的官员。京城各大寺庙道观的大施主,一般都是官里头的朱衣太监。所谓朱衣,就是监局一级掌印太监穿衣的品级。当时京城里的某人,如果炫耀说:“我在宫里头有人,”即表明他是一个有能耐的人而令人羡慕。

张居正上任后,很想治一治大内的种种不法行为,特别是财政的漏洞。但他知道这件事弄得不好,便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没有冯保的配合,他就是想整治也整治不了。张居正于是不只一次在与太后与皇上的面前给冯保戴高帽,说他如何廉洁奉公,然后又让礼科给事中就内廷财政问题给皇上写了一封奏章,提出了管理的漏洞,要清查一下整个内廷的各种物品的库存,一一重新登记。凡被太监“借”走的,一律限期归还。皇上将此奏章送回内阁让张居正拟票。张居正拟票之前,找来冯保商议,冯保尽管不乐意外官插手内廷的事务,但觉得张居正的态度友好,遂同意清理内廷财务。皇上批旨之后,内廷财务动了一次大手术。仅清回来的瓷器就有一万多件。经过这一次清理,内廷的开支节省了不少。原来,内廷财政与国家财政虽然名义上是分开的,但皇上经常下旨到户部调钱。张居正上任后,坚持分灶吃饭。内廷的开支,包括皇上为嫔妃打制头面首饰、赏赐宫女等,一律由内廷供用库开支。国库的太仓银,只能用于官吏的俸禄、水利的建设、军费的开支等等。

供用库银子来源于哪儿?一个是皇上庄田的收入,第二是全国矿山开矿的收入。如果今天我们把所有的矿山收入划归皇室,那这个收入就大了。但在明代,开矿都是小打小闹,因此收入还不太多。国库太仓银的收入主要来自于民间各种赋税。在冯保的配合下,张居正完成了皇室与外廷财政上的分灶吃饭。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等于实际上限制了皇室的权利,改家天下为国天下。这么大的改革措施得以落实,相比之下,满足一下冯保的些小私欲,又算得什么?

张居正的另一个难点就是和李太后关系的处理。李太后其实是一个无意从事政治的政治家,只不过是历史给她提供给了某种机缘,她顺应历史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从大量的史料来看,她对张居正的支持是无私的。张居正根据她的特点,也作出了一些明智的决策。比如,在太后封号问题上,张居正搞了一点革新。大凡新皇上登基,死去老皇上的皇后、贵妃要重新封赠。为什么?因为新皇帝的正宫夫人必须承继皇后的称号,老皇上的皇后高一辈儿,就得叫皇太后。这个封赠有规矩,凡是老皇帝的皇后,一律封皇太后。如老皇上的嫔妃里有人生的儿子继承了皇位,也可以封皇太后,但和老皇后之间要有区别,即老皇后在“皇太后”之前再加两个字的封号,而皇帝的生母,晋封的皇太后就什么都不能加。比如这个人是个“政治家”,另一个人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虽然都是政治家,但有伟大不伟大之分。冯保为此事和张居正商量,皇上主要的监护人是他的生母李贵妃,最好不要让她和陈太后有任何差别。这件事情下到礼部讨论的时候,礼部的官员不干,说祖上的封赠制度没有这个先例。在张居正看来,这是一个很小的事情,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给你加“伟大”两个字不会多给你一万块钱,就是多一份名誉而已。张居正指示礼部尚书吕调阳,一定要办妥这件事,在他的直接干预下,陈皇后变成“仁圣皇太后”;李太后变成了“慈圣皇太后”。封赠颁布之日,李太后一看自己的身份和陈皇后齐平了,非常高兴,觉得张居正会办事儿,因此她对张居正的信任增强了。这是张居正给她办的第一件事情,她很满意。

第二件事情,李太后非常信佛,印经书、佛像装修啊,施舍银两建庙啊,经常有这样的开支。她的施舍太多,私房钱不够用。冯保便撺掇张居正从太仓里拿银子给她做善事。张居正觉得不妥。他便出了一个主意,将宝和店划归到李太后名下。这个宝和店属皇产,是皇室采购中心。除了北京总店,在全国若干城市还设有分店,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商业集团。将宝和店划归李太后,这对政府没有任何损失,只是把皇帝衣兜里的钱变成了太后衣兜里的钱。这样,既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李太后敬佛的开支,又没有违反张居正自己制定的财政改革的原则。这是真正的双赢。李太后就觉得张居正心里有她,对他更加信任。

第三件事情,李太后在五台山建了一座寺庙,落成典礼时的赞颂文章是张居正写的。去年我到五台山还看到了这个断碑,字迹已经模糊了。首辅写文章歌颂李太后的功德,她觉得脸上很光彩。像这样不伤筋动骨,不破坏国家财政,不给国家制度和朝廷带来任何影响的善事,张居正都做得非常快,而且非常到位。冯保在沧州选了一块吉地,准备作为自己百年后的寿藏之处。破土动工之日,张居正还率领百官向冯保祝贺,也给他写文章。今天很多人就会产生疑问,张居正这么大的官,还用得着去拍李太后与冯保的马屁?这马屁不拍还真不行,因为这两个人,一个代表皇帝,一个代表内廷,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张居正牺牲自己道德上的清高而选择与他们合作,甚至不停地赞赏他们,为他们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而赢得他们对万历新政的强力支持,这是牺牲小我而成就大我,是慨然以天下为己任的表现。一个知识分子最难的,莫过于要牺牲自己的道德价值观。但张居正做到了,这里面除了有舍身饲虎的勇气,还要有一种“道”的把握。这种把握是佛家所讲的“戒、定、慧”三者之间的通融。后世对张居正最大的争议,莫过于张居正与李太后、冯保之间的关系。但根据当时的情况,张居正要想做事,完成他富国强兵的理想,他除了与李太后、冯保合作,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用事功的观念而不是用道德的观念来衡量,则这三个人的合作是非常成功的,他们精诚合作,开创了万历初年的中兴之象。三人的公情与私谊,都相当深厚。张居正去世之后,冯保对他很怀念,而且还设法保护张居正留下的改革人才。因为张居正的死,也因为万历皇帝对张居正残酷的清算,李太后万念俱灰,从此退出了政坛。由此可见,李太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她涉足政治只是出于母爱。她觉得张居正是在真心辅佐她的儿子,所以她对张居正十分倚赖。

由于李太后的信任,张居正担当的角色,有时的确有一点尴尬。在朝廷里他是首辅,在皇帝面前,他是老师。作为首辅,他必须听命于皇上;作为老师,他又得严格管教学生。这两种角色常常产生冲突。李太后是一个严厉的慈母,因此她希望张居正是一个严格的老师。小皇帝一直很怕张居正。他从来不喊张居正的名字,而是恭恭敬敬地称“元辅张先生”。万历六年,十六岁的朱翊钧成婚之后,李太后再也不能住在乾清宫里监护他了,就回到了自己的慈宁宫。回去之前她把张居正找来谈了一次话,她说她现在再也没有办法监护皇上了,要张居正承担师相的责,任对皇上多多管教。但此时的朱翊钧已不是当年的孩子了,他开始有自己的主见并在贴身太监的引诱下,滋长了游玩之心。有一次他溜到西城去玩,带着孙海和客用两个贴身太监。喝得半醉时,朱翊钧吩咐找两个宫女唱唱曲,于是太监找来了两个宫女。朱翊钧要两个宫女唱坊间的流行小曲。两个宫女说不会唱。朱翊钧很生气,抖威风说:“我叫你唱歌你还不会唱?推出去斩了!”天子无戏言,出口的话都是圣旨啊。孙海一听,这可闹大了,本是偷着出来玩的,闹出人命来可就麻烦了,就赶紧提建议,不要斩了,把两个宫女的头发削掉,代替斩首。

这件事被李太后知道了,很生气。第二天把两个宫女找来,问明情况以后,就跑到了奉先殿,在丈夫隆庆皇帝灵前哭起来了。说儿子现在就这样浪荡,哪当得了皇帝,妾身准备把他废掉,让他的弟弟潞王接替皇位。万历皇帝一听说吓坏了,赶紧跑到太后面前哭,跪在地上不起来,希望得到原谅。李太后说,这件事要看张居正怎么说。在太后的授意下,张居正替皇上写了一个检讨书,叫罪己诏,颁布出来,承认这件事做得荒唐,今后再也不发生了,这件事才算过关。李太后对儿子严格管教,张居正积极配合。朱翊钧因此渐渐地对张居正产生不满。朱翊钧19岁时,成熟了,想自己管理国家。张居正也看出万历皇帝大了,多次上疏,希望“还政”,把国家的控制权还给皇上。朱翊钧有一次很委婉地在李太后面前提这个事儿,李太后却回答说:“你30岁之前不要提亲政的事,一切听张先生的教诲。”太后对张居正如此信赖,使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由不满变成仇恨。所以张居正一死,万历皇帝迅速对他进行清算。

张居正推行万历新政的成功,利益于他高超的政治智慧与独到的用人之道,这两者结合起来,就是他的行政能力。虽然,他最终以个人的悲剧结束,但他为官之道,仍值得今天的人思考与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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