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张绍杰:技术的终点是思想的起点
- 编辑: 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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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3-03-23 10:02:11
敦实、质朴得像城乡结合部的农民,这就是张绍杰给人的第一感觉。但相处起来,又发现他带有一种幽默和灵动,好像生活中的润滑油。在日常生活为人处事上,他天然带有一种游刃有余的能力,但在绘画上,他又有相当“轴”的一面,这种固执主要体现在他对绘画技术的执着上。
或许正是这两种看似不搭调的性格特点,才使他走上了既不放弃技术,又不放弃观念探索的绘画之道。
绘画家的道路
与其称张绍杰是艺术家,我更情愿称他是绘画家。“艺术家”在这个时代是一个被滥用的词,而“绘画家”则显得朴实、稳重、裹挟着对绘画的执着——在这样一个让大多数人都坐不住的时代,“绘画家”这个称呼表达了我对这一类人的由衷尊重。
张绍杰1965年生于北京通州,1991年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油画专业;1999年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同等学历硕士研究生班,师从著名油画家朱乃正、詹建俊;2005年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师从著名当代油画家石冲——他的30多年人生,都与油画结缘。他的多幅作品被国内外艺术馆及收藏家收藏,其中2010年的《爨底下村长家》被国家永久收藏,2009年的《米脂杨家沟》被中央党校图书馆收藏, 2006年的《陕北风情》组画被意大利某银行收藏,2004年的《陕北风景》、《踢毽子》被宁夏自治区政府收藏。应该说,他是一个从内心深处热爱绘画的人。
杜尚以来,绘画存在的价值和方向便开始备受争议。从当下绘画界来看,绘画的方向大概分成了三种:一种是“技术流”,继承传统、古典绘画的核心价值——强调绘画性、技术性、手艺性。通俗来说,就是绘画的功力好,技术好,能画得精彩;第二种是“观念派”,以革新的姿态将古典绘画中技术、语言等核心价值剥离,而走向纯粹的思想性,画得好不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绘画的思想体系是否缜密、有意义;第三种属于二者的中间派,一方面不愿意放弃绘画的技术性,另一方面又意识到,纯粹依靠绘画技术支撑的绘画无法进入当代语境,所以力求在技术与思想之间寻找到分寸感和平衡点,而这也就成了最艰难的选择。
张绍杰属于从第一类走向第三类的画家。在绘画的方向性问题上,张绍杰打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方:绘画界颇像民国时期的一个家底深厚的大家族,大家族有三个儿子,大儿子继承家学正统;小儿子出国学西学,最后走上了革命之路;大儿子与小儿子打得不可开交,而中间的儿子则希望让深厚的家族根基适应新时代,因此也最难做人。他说,他就是那个夹在中间最难的孩子。
绘画家的手艺
在最初的阶段,张绍杰一直致力于绘画语言的锤炼,并不断尝试着油画语言层面的革新。熟悉油画的人都知道,油画的漫长历史已经将这种技术的革新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少,一切我们能想到的技术和表现手法,前人都已经铸就了不可逾越的高峰。在当代,想创造一种全新的油画技法,几乎已经不可能。对于一个痴迷绘画的人来说,自我价值实现的幸福感,首先来自于对语言局限的突破,真正喜欢绘画的人,会殚精竭虑地深究到画面每一笔的气质,恰到好处的表现方式能够给艺术家极大的自我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是其他人甚至是其他艺术家难以理解的——如果面对热恋中的爱人,一举一动都能深入内心,激发快乐——这种难以被他人理解的快乐,是艺术家孤独感的根本来源。
这种自足的孤独感,是一种面对绘画的严肃态度,比较明显地呈现在张绍杰早期所描绘的关于“土地”的作品中。这些绘画乍一看,会不以为然,因为远望去它们太像普通的写生绘画,题材上不会抢眼,容易被忽略。然而,如果我们愿意再近一点观看和体会,便会发现那种忽略是因为我们的偷懒和想当然而犯的一个错误。随着我们靠近,画面上原本看起来已经不能再熟悉的土地,慢慢展开它的丰富和气质,张绍杰油画语言的丰富性随之呈现。一般来说,“土地”在视觉上颜色单一,许多画家表达土地的方式是呈现它的色彩,用颜色告诉读者这是土地。然而,张绍杰笔下的土地却不是如此简单,他所呈现的是土地的“质感”——这是高难度的选择。越是极端的事物,其质感表现起来反而简单,也越容易抢眼,而越是日常的、熟视无睹的事物,其质感越复杂,越难表现——其实这道理就是我们经常说的“画鬼容易画狗难”。
张绍杰不偷懒,不一带而过来忽悠外行,在一个画面中,他使用的绘画语言有数十种,色彩复杂,不仅将土地那种柔软、坚硬、松紧、湿度等质感呈现出来,同时又能将土地的“生态”表达出来。能把普通的土地画得如此到位,除非有长期锤炼的绘画技术,否则无从实现。也正是因为对“技术”运用的深度,张绍杰对技术的理解更深刻。他说:“艺术家最重要的是个体体验,但最能够直观呈现个体体验的是技术,因为技术本身带有手艺性质,而手艺就是个性最丰富和最敏感的表达,对于绘画者而言,这种表达的密度和信息量远大于文字。”“顺着语言走,自然就走到了观念”。
绘画家的目光
张绍杰能够深入到“土地”的气质层面,因为他对“土地”情有独钟,这种看起来平常的选题,却在他生活的这个时代存在着巨大的观念能量。张绍杰生于北京的郊区,六十年代农村与西北有很多类似的地方,那种生活环境和自然环境成为他世界观、价值观的基础。北京的郊区是城市化进程中“震荡”最剧烈的地带,这里在短短几十年里所发生的变化,远大于一般的城乡结合部。一面是国际大都市、大国首都,一面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农村——这种巨大的价值温差刺激着生活在这里的人群。最能体现这种短时期内巨变的事物,当属北京郊区的土地,土地的变化、人们对于土地的态度、土地所引爆的社会问题等等,都在呈现一种快速、紧张的变化状态。张绍杰带有很强的“怀旧感”,但这种怀旧不是建立在泛泛诸如“时间流逝、生命不可逆”的文学化、抒情化的基础上,实际上他怀念的是一种失去的生活方式,以及在那种生活方式中所建立起来、一直秉持的人生价值观。张绍杰并不简单地断言今天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历史的倒退,也不以审判的姿态否定现代性,他只是觉得对他而言,一切变化得太快,他必须不断接受一种类似强加的生活方式——理论上,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但实际上,人们并没有这种自由。在快速推进、更新的生活方式变革中,如果人们不选择紧紧追赶不断变化的社会规则,就会被无情地甩开,很难生存。
在这样的语境下,张绍杰的思考和情感不断注入他一直描绘的“土地”上,这一形象也因此带有越来越强的观念性。张绍杰的近作,越来越倾向于场景化、戏剧化、寓言化,布满水泥、被反复深挖的土地;在水泥废墟上生活的动物;原始贫瘠的土地上穿时尚服装的人物,都在暗示着一种真实的、合理的荒诞感,这种荒诞感所要表达的不是环保、自然、讴歌天人合一的古代生活方式等大而化之的老套说辞,而是通过追问、思考“土地”的性质而对当下社会规则的一种反思:被迫选择的“人性化”制度,是否真的是人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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