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鹰，1947年生，浙江鄞县人。1982年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进入《萌芽》杂志社工作。197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代表作有长篇小说《你为谁辩护》《我为你辩护》《丹青引》《我们曾经相爱》《长街行》等，中短篇小说集《一路风尘》《相思鸟》《意外死亡》等。其中《一路风尘》获全国中篇小说奖，《丹青引》获上海文学艺术奖、长中篇小说奖、人民文学奖。

上个世纪40年代，作家王小鹰的父母都在苏北根据地从事革命工作，在枪林弹雨中度过了青春岁月。她的父亲、词作家芦芒曾写下《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传唱至今。近日，王小鹰的第十部长篇小说《纪念碑》正式出版，该书脱胎于她母亲生前写下的回忆录，倾注了母女两代人心血。现在她将这本书献给母亲，也献给在历史与现实中英勇前行的人们。

创作冲动来自皖南事变纪念大会

小说《纪念碑》以改革开放初期上海某区区长史引霄积极工作为线索，展开了改革故事与革命往事相互交叠、两代人的命运相互交织的丰富情节，描绘出一批老新四军战士和他们的后代，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始终以赤子之心报效祖国的鲜明形象。

之所以选择这样的题材，与王小鹰的家庭密不可分。作为新四军的女儿，王小鹰出生在苏北的芦苇荡里，当时战斗频仍，母亲甚至不记得她出生那天的日子。虽然父母都是新四军老战士，但真正让她有了创作的冲动，还得从2000年说起。

那一年，她陪83岁的母亲到安徽泾县的云岭，参加皖南事变殉难将士牺牲六十周年纪念活动。大会结束后，母亲执意要去当年新四军教导大队女生队的驻地。“和我们一同前往的还有九十高龄的何子友，她是新四军副参谋长兼教导总队队长周子昆的遗孀。自从周子昆被叛徒杀害，何子友孑然独身六十载。我听泾县的同志讲，她年年要来云岭，凭吊亡夫英灵。她守护的是何等深沉的情感啊！我望着她一头银发和蹒跚步履，心灵被震撼了。”

王小鹰的母亲一直珍藏着新四军教导大队女生队的通讯录，其中定居上海的队员有二十余位，每年都有名字被画上黑框。在母亲的帮助下，王小鹰陆续采访了五位老人，知道了更多在皖南事变中壮烈牺牲的女兵故事。“还有比她们的人生更璀璨更绚烂的吗？当时我就萌发了要为她们写一部长篇的冲动——献给将青春和热血奉献给民族解放事业的战士们。”

母亲的七本自传笔记成基本素材

其实，王小鹰的母亲在晚年时，曾希望当作家的女儿能帮助自己写回忆录。可是王小鹰说，她想要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客观地看待老一代的历史，用自己的眼光写出更丰富、更深刻、更生动的新四军故事。于是，母亲在十年间陆陆续续写下了七本笔记，留给女儿。这字迹斑驳的厚厚的笔记，就是王小鹰创作的基本素材。

“我屡次要动笔写这部小说却每每落不下笔。进入新世纪后，社会变革之大发展之快，我每天都有新鲜的感悟，陆续写了其他题材的长篇。”2011年，王小鹰的母亲和同样是新四军女兵的婆婆相继去世，这让她深感焦急和内疚。“生前，母亲隔一段时间就问我：开始写新四军女兵了吗？我却总是用各种理由作托词，一再拖延，直至她突然病逝。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当她静心构思这部作品时，才意识到难以落笔的根由。“我是个笨拙的写作者，希望自己对要书写的内容做到庖丁解牛般的熟悉，写起来方能游刃有余。我决定到革命老区寻踪觅影，踏踏母亲们青春的脚印。我去了苏北根据地、安徽云岭皖南事变发生地，还去了江西九江鄱阳湖。”王小鹰一遍遍地梳理素材、修正自己的想法，同时大量阅读新四军军史、抗日战争史、解放战争史，思考怎样更好地讲述父辈的故事，赋予它更深刻的内涵。

2015年，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之际，王小鹰终于开始动笔写这部小说。“第一年进行得非常缓慢，太多的素材，庞大的结构，众多的人物，我一时掌握不了要领，停滞不前。重新阅读素材笔记，梳理脉络后，我请出另一位叙述者，以她的视角承担了部分情节的推进。头几节几乎是推倒重来，随后就进展顺利。”而当她写完厚厚的《纪念碑》，母亲已去世十年了。

虚构的小说但每个人物都有原型

《纪念碑》的核心是改革开放以后区长史引霄一家的故事，围绕在她身边的不同立场、阶层的人们被新时期社会的大变革唤醒了生机，历经蜕变和成长。一代人以不同的方式退出历史舞台，新一代经历了时代的考验，也释放出自己的特质与选择。王小鹰说：“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拥有理想到重建理想的艰难历程，回望我们父母辈为民族解放、为建立新中国浴血奋战的历史，再反思我们当下的价值观人生观，让老一辈的理想之光烛照我们曾经的软弱与迷茫。我希望写出历史迂回曲折前行中的人，我希望写出社会天翻地覆变革中的人。”

小说开头，突如其来的爆炸事件打乱了史引霄家精心准备已久的生日晚宴，引出关系复杂的一众人物，曲曲折折贯穿四十几年的故事渐次展开。《纪念碑》延续了王小鹰一贯的写作风格，情节绵密、人物众多、叙述从容时有书卷气。她充分发挥自己善于编织故事、掌控情节和人物关系的功力，给担负厚重主题的长篇巨制设置了引人入胜的入口、情感充盈的空间和余味悠长的结局。

“当我开始构思这部作品时，就在历史与现实中举棋不定。当时口述历史已经盛行，我可以根据母亲留下的七本自传，综合我对新四军女兵的采访笔记，加以整理加工，这也许是一条完成作品的捷径。可是我不甘心，那样写无法充分表达我的感动、感悟、纠结及思考。”王小鹰读过母亲的战友们出版的许多自传，发现对同一段史实，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视角不同，描述也不尽相同。她斟酌再三，才最终决定写一部完全虚构的小说，但她强调，“小说中几乎每个人物都有原型”。

酝酿20年的《纪念碑》是王小鹰所有小说中人物最多的一部，每个人物都是着意设置又精心刻画的。她说：“史引霄、平楚、姚家兄妹，包括兰畦、寒城等，都是我崇敬的前辈，倾注了我对他们的怀念和追慕。青玉、史雪弓等人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缩影，他们开朗坚定，有理想有抱负，在岁月的动荡中命运蹭蹬。《纪念碑》对我来说是一部有特殊意义的小说，相信它也是一部能带给读者深刻的阅读感受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