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小说赏析
- 作者: 郭进拴
- 编辑: 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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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3-09-16 15:57:42
巴金(1904年11月25日—2005年10月17日),原名李尧棠,另有笔名有佩竿、极乐、黑浪、春风等,字芾甘。汉族,四川成都人,祖籍浙江嘉兴。中国作家、翻译家、社会活动家、无党派爱国民主人士。巴金1904年11月生在四川成都一个封建官僚家庭里,五四运动后,巴金深受新潮思想的影响,并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开始了他个人的反封建斗争。1923年巴金离家赴上海、南京等地求学,从此开始了他长达半个世纪的文学创作生涯。
巴金撰写的《随想录》,内容朴实、感情真挚,充满着作者的忏悔和自省,巴金因此被誉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良心”。
幼年多病的巴金从来没有读过大学。14岁时,他好不容易得到祖父同意进入英语补习学校念书,刚刚一个月,就因病辍学。1925年,他到北京准备考北京大学,但是体检时发现患有肺病,无奈与北大失之交臂。因此在巴金的作品中,常常有主人公患肺病或其他疾病的描写,并且因患病而发生情绪、思想的变化,《灭亡》中的杜大心等就是如此。写《灭亡》时正是巴金治疗肺病与休养的关键时期,主人公杜大心也就因患有肺病而萌生暗杀军阀以解脱痛苦的念头。1936年,巴金以《家》而成为青年之心中偶像,追求他的人很多。有一个女高中生给他写的信最多,他们通信达半年之久,却从未见面。最后,还是女孩在信中提出:“笔谈如此和谐,为什么就不能面谈呢?”女孩主动寄了张照片给巴金,然后他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经过8年的恋爱长跑,年届不惑的巴金与这个名叫萧珊的女孩结为连理。比巴金小13岁的萧珊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让巴金动情的女人。
巴金爱书,在文化圈内是出了名的。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巴金一家生活已很拮据了,但是省吃俭用,他还是要买书。一天,一向依着他的萧珊实在忍不住对他说:“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不知道家里到底有没有钱,日子能不能过下去的巴金说道:“钱,就是用来买书的。都不买书,写书人怎么活法?”第二天,他又带着孩子们去逛书店了。
巴金虽闻名海内外,但“巴金”两字的由来却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而且经常被人误解来源,猜测这两个字来自于巴枯宁和克鲁泡特金,其实不然。巴金在1957年9月27日致前苏联作家彼得罗夫的信中对自己的名字作了注解:“一九二八年八月我写好《灭亡》要在原稿上署名,我想找两个笔画较少的字。我当时正在翻译克鲁泡特金的《伦理学》,我看到了‘金’字,就在稿本上写下来。在这时候我得到了一个朋友自杀的消息,这个朋友姓巴,我和他在法国Cha-teau-Thierry同住了一个不长的时期。他就是我在《死去的太阳》序文中所说的‘我的一个朋友又在项热投水自杀’的那个中国留学生。我们并不是知己朋友,但是在外国,人多么重视友情。我当时想到他,我就在‘金’字上面加了一个‘巴’字。从此‘巴金’就成了我的名字。
就题材而论,巴金的长篇小说以描写家庭生活为主,并且带有强烈的自传性。他的短篇小说则题材多样,涉及范围相当之广。在巴金的作品中,家即社会,家庭是构成社会机体的细胞,家庭生活是社会生活的缩影。巴金的创作实践表明,他最喜欢通过描写家庭生活情景来反映社会生活的状况及其发展变化。其中尤以他的《激流三部曲》和《寒夜》为著。《激流》通过描写高公馆的由盛转衰及其分崩离析,反映了封建大家庭逐渐没落的过程,表现了封建专制制度必然崩溃的历史趋势,讴歌了青年们的觉醒和反抗。同时高公馆的生活也是以作者自己早期的家庭生活为原型而书写,带有强烈的自传性质。《寒夜》通过描写汪家的解体过程揭露了当时大后方社会的黑暗。作者着重表现的是小家庭内部的矛盾冲突,比如婆媳争吵,夫妻失和等,通过对日常生活的真实 、细致的描绘表明,汪家悲剧的根源在于国民党政府的黑暗、腐败。这部作品又一次体现了巴金创作的特色,把家庭当作社会的缩影来描写 以家庭生活画面来折射出时代的风云变幻。除此之外巴金在《某夫妇》、《猪与鸡》、《团圆》等短篇小说中也有对这一题材的优秀运用。
巴金的语言风格特征明显,总体来说他的语言是热烈、明快、朴素的,然而就情感对语言的影响,又可分为前后两期来看待。前期以青春激情的抒情语言风格著称,感染性极强,故而巴金前期以《家》为代表的小说受到青年人的热烈追捧;而以小说《憩园》为节点的后期作品语言则开始由热转冷,笔调变得深沉、悲哀和忧郁,到了《寒夜》则将这种悲剧式的语言艺术提炼到了巅峰状态。巴金前期作品语言的气势和节奏激越奔肆,一泻千里,无法以迁回婉转,含蓄凝炼对其加以规范;热烈酣畅,平白真率才是其方圆。这种显示着“语句和生命是进合为一的”语言,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它“象一团火似的燃烧着,也使别人燃烧”。然而巴金也绝非只是一味任情纵笔、狂放无羁以至流于粗糙简滥。在具体驾驭这种平白率真、热烈酣畅的文字时,巴金注重随情绪的起伏变化和延伸发展来安排句法的构造、修辞方式的搭配和音节的长短相间,让语言在热烈明快中自然跌宕成抑扬顿挫的节奏和旋律,产生一种流畅回环的音乐美感。如作品《春天里的秋天》中:“我抬起发热的脸,去看蔚蓝的天,去迎自由的风。我的眼里却装满一对大眼睛和两道长眉。那对大眼睛里充满着爱情,春天的爱情,南方的爱情。”这一句并没有使用整齐的韵脚,也不讲究声调的平仄搭配,咏玩味间却给人一种抑扬有致,明快优美的音乐享受。这种富于音乐美的语言,是巴金语言抒情风格的重要特征。
从《憩园》开始,巴金则逐渐把感情“隐藏”起来,放在文字之外,情节以内,不再像前期的《激流》一般直接吐露内心的情感,而是转而开始大量运用冷性色彩词隐晦、冷静的表露自己的情感,做到动人而不致“引人注目”,以《寒夜》为例,整部小说所用的色彩词汇除了灰黑,就是昏黄、惨白,从心理上给我们以沉重的压抑感,加重了对作品的悲剧感受。而晦暗的语言色调作品语言的旋律迟缓,音调低沉,从而与作品的题材和抒情内容达到高度的统一,使得作品的悲剧感顿生,调子也更加悲哀、忧郁。巴金文学思想的核心为:真与善。这两点之间,“真”是巴金文学思想的生命,是核心,“善”是巴金文学思想的基点,是价值。巴金文学思想中的善是人的绝对自由追求的价值观,这主要得益于他早期所接触的无政府主义思想。无政府主义思想提倡个体之间的自助关系,关注个体的自由和平等。而巴金处女作的《灭亡》则把他反专制的憎和对人类的爱的这两面作了非常青春激情的表述,而后的《家》则更为直接的体现了他对限制个人自由的封建的主义的无情的控诉。后期,《火》三部曲、《第四病室》、《憩园》、《寒夜》,都体现了对40年代中国社会黑暗的揭露与批判。《火》对抗战的直接描写,《第四病室》对社会底层黑暗的揭露,《憩园》对不平等社会的反思,《寒夜》对社会黑暗的控诉。到了晚期的巴金对于“善”的思考则更加带有更明确的社会内涵,这个内涵,主要是通过对文化大革命的反思来体现,即反对文化专制、反对长官意志、反对粉饰现实、忏悔自己精神上的软弱,认为整个民族都应该忏悔和反思。于是他也响亮地提出,要建立文革博物馆。
巴金的真实观则更为直白的体现于他的作品之中。因为巴金不同于茅盾等作家完成作品时所具有的系统性和理论性,故而他的作品唯求“真”,以“真”动人,以“真”取胜。在巴金前期的创作中,他致力于青年对家长的对抗情绪的感受,作家的真实就在于对这种感受的发掘和提炼,正如他在《激流·总序》中所说的,我有了生命以来,在这个世界上虽然仅仅二十几个寒署。”“这其间我也曾看见了不少的东西,知道了不少的事情。我的周围是无边的黑暗,但是我并不孤独,并不绝望。我无论在什么地方总看见那一股生活的激流在动荡,在创造它自己的道路,通过乱石碎山中间。”作家以其二十多岁的青年的眼睛所看到的生活的激流,所感觉到的爱恨痛苦,通过巴金式的真实的感受体现在里面,这就是青年的真实感受。在这里,违反这生活的激流的就是假的,适应这生活的激流的就是真的,就会被巴金体现在《激流》三部曲中。巴金后期创作,这种真实观发生了一个变化,这个变化在于其理性选择的加入,即对40年代中国社会的思索及对这种思索的感受。
《寒夜》是其中的一个典范。《寒夜》的深刻性在于其真实性,这种真实可以说是残酷的真实,即以好人对好人的残忍来体现出生活的真实,制造了好人与好人之间的悲剧。
《寒夜》反映的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胜利的前夕。八年抗战的胜利并没有给作家带来太多快乐和喜悦以及对希望的憧憬,他沉重的写了男主人公汪文宣怎样在庆祝抗战胜利的锣鼓声中默默地死去,留下的凄凉。小说最后让女主人公在失去亲人的孤独中真切的感受到:“夜,的确太冷了!”这种个人悲凉命运感与社会喜庆场面的鲜明对照、艺术氛围上弥散的绝望的冷气,都表明了作家对国家和社会的清醒认识。
小说是通过三个小人物之间的感情纠葛和凄凉命运来展示这一主题的。它描写的是一个走向崩溃的家,但已经不是封建末世大家庭了,而是新文化运动中产生的新型家庭模式:一对理想主义者因恋爱而同居,并产生出爱情结晶而形成的三口之家。汪文宣和他妻子曾树生都是新文化运动的产物,他们大学毕业,追求爱情与理想的统一,对生活充满着信心和勇气。可是,这样一个称得上美满的家庭最终还是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了!战争、日常生活中的贫困、疾病的折磨,特别是在长期仰人鼻息的社会环境中讨生活,使得他们的理想、性格,心理状态都发生了巨大的扭曲。汪文宣成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公务员,懦弱、多病、善良而无能。曾树生则凭借美色当了资本家银行的“花瓶”,必须不断应付着感情和经济双重压力。这种贫困以及心理的沉重负担给家庭带来严重危机,而战争又为它加了一道催命符——汪文宣的母亲为逃避战祸由云南来到了重庆,加入了他们的家庭,婆媳不和使原有潜在的感情矛盾急速升级并复杂化,终于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悲剧。尽管这对知识分子夫妻很相爱,温情无法与寒夜般的现实抗衡,他们不得不走向破裂;曾树生随人他去,汪文宣吐血身亡。
这部小说让人称道的是几个主人公。写到了灵魂入微的境地。
先说汪母,首先她不是大家认为的“恶婆婆”形象,她是个善良,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母亲,但她可恨就可恨在她对儿子的爱上!她越爱儿子,就越不满意媳妇。她看不起媳妇的职业,可又不得不间接地用媳妇赚的钱;她想恢复昔日婆母的权威,而事实又不得不做着“二等老妈”的事情,现实处境让她感到了自己处于下风的痛苦,于是她操起了落后中国人惯用的自卫武器——精神胜利法:“你不过是儿子的姘头,我是拿花轿接来的。”无可奈何的老女人只能搬出早在五四时期就被打碎的“旧式婚姻”来作为保护自己的武器。这是一个丧失了原先优厚地位的旧时代人物在现实生活大变动面前软弱、可笑、自欺欺人的精神状态的反映。值得回味的是不仅汪母,即便是受到新文化熏陶的汪文宣在经济上、道德上束缚不住曾树生时,他也像他母亲一样,竟怀恋起旧式婚姻来,懊悔自己当初轻易丢掉了这个唯一可以用来对付妻子的武器。这个细节的出现,表明了作家对生活严峻性的思考,他不再像创作《激流三部曲》那样,把反对旧式婚姻制度的斗争看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事实上,“人必须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巴金通过二十几年的探索,在《寒夜》中表现出了真正的现实主义的深刻性。
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曾树生的形象也是耐人寻味的。作家没有过多的指责她抛弃了重病中的丈夫随人而去,相反,对她给予了许多同情,并认为她找到了一条为争取自己幸福走出家庭束缚的道路。从这个意义上,这部作品任然在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留下了一线希望的光明!曾树声是个人主义者,她健康,漂亮,追求幸福和自由,她无法容忍丈夫毫无生气的生活方式,无法容忍守旧婆母的恶语中伤,甚至无法容忍早熟的儿子的沉默寡言,整个家庭都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她感到了压抑,并本能的企图摆脱这种压抑,于是她面临着道德的决绝和感情的折磨。作家同情她啊,这么美丽,美好的一个女性,就要葬身在封建的尾翼里,是多么的于心不忍!作家相当细腻地写出了这一复杂的心里过程,写她在汪文宣与陈经理之前的抉择以及对汪文宣的深厚感情,但最终,她还是因受不住生活希望的诱惑而离弃了丈夫和家庭。这种行径完全是一种个人意义上的追求幸福,至于她所走的那条路是否正确,是否一定会带来幸福,就不在小说表现范围内了。从小说文本看,作家强调了敢于改变生活方式的道路,敢于自主选择,而没有陪同毫无希望的家庭做无谓的牺牲。汪文宣的家庭并不是封建式家庭,因而曾树生也谈不上是追求个性解放的资产阶级女性,更不同于娜拉出走;她只是一个困境中企图拯救自己的妇女,她靠自己的选择来确定自己的生活意义和价值,哪怕这本身包含着无穷的辛酸和痛苦。
汪文宣这个人物是既可怜又可气。他可怜在于他得了很重的肺病,他不停的咳嗽,身体上痛苦,而当他看到妻子和银行家的暧昧关系后,又只得“默不作声”,在心里压抑着。可谓精神上痛苦。而当妻子被他母亲无理辱骂的时候,他更多的不是选择来保护一个,而是在心底里站到母亲一边,更试图和母亲一气用封建对妇女的三从四德约束她!母亲近乎变态的爱被他全盘接受了!
这部小说在艺术上体现了巴金美学理想:无技巧的艺术。《寒夜》完全达到了不资炉冶,自然天成的艺术水平。从小说的第一页起,凄厉的防空警报声把人们带进了抗战后期国民党统治区的典型环境:战争失利,物价飞涨,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喝酒,打架,生病,死亡。。。。。。小公务员汪文宣一家的悲剧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展开的,生活艰难造成的婆媳失和,无穷无尽的争吵又导致家庭破裂。作者是把人物都放到具体的环境中去任由它发展,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下寻找人物的命运根源。整部小说结构上仿佛没有刻意布局,情节发展都是在一系列的日常生活不知不觉的推进,使人读了,不觉得是在读小说,而是就像进入了生活本身一样朴素自然,浑然一体。
在创作之后的采访中,巴金说,汪文宣并不是真实的人,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和他是很好的朋友,而且及其熟悉。“在过去,我天天看见他,处处看见他。他总是脸色苍白,眼睛无光,脸颊少肉,埋着头,垂着手,小声咳嗽,轻轻走路,好像害怕惊动旁人一样。他心地善良,从来不想伤害别人,只希望自己能够无病无灾,简简单单地活下去。他们在旧社会里处处遭白眼,生活辛苦,终日劳累。他们一步步走向死亡,只有在断气的时候才真正得到休息。可是妻儿的生活还是没有安排和保障,到死都不能瞑目。”巴金说几个人物都是虚构的,但是背景,事件却十分真实。对于小说中的三个人物,巴金全同情,但又要批评每一个人。他们都有缺点,当然也有好处。他们彼此相爱,却又互相伤害。他们都是在追求幸福,可是反而努力加速走向灭亡。对于汪文宣的死,他的母亲和妻子都有责任。她们不愿意他病死,她们想尽办法挽救他,然而实际却正正相反,她们加速了他的死亡脚步。
其实写这些也不能够完全表达对《寒夜》的感受。因为这个作品给人带来的艺术的感染力简直令我无法形容。小说远远比评论好看一万倍。
巴金是个了不起的作家。《寒夜》看完后,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小说里的三个人在我的头脑里挥之不去。那种刻骨铭心的压抑令我感觉不到我还停留在现代,新的世纪,我仿佛已经进入了那个特定的时代和人物生活的情境里。在那间黑暗的小屋子里,我仿佛还能看到汪文宣在病床上不断的又寂寞的咳嗽着,而不多时仔细的闻一下,那是一种曾树生身上才有的淡淡的香水味道。听!脚步声,在墙的另一端是否有汪母正悄悄的偷听或偷看?无论如何灯光都照不亮这黑暗的,彻底黑暗的小屋。一切都太令人窒息了。书中的人物仿佛要和我一起逃离。
我还是没有哭过,在看书的过程中或者看完它之后。因为这部作品简直叫人欲哭无泪!仔细回想当时我看《寒夜》时候的情景,不知道何时了,大概是另一天的清晨了,我已经看了一夜的书,终于把它看完了。我感觉到胸口很闷,忘记了世界。书中的人物也压抑的要和我一样想逃离出来。呆呆的坐着,对,就那模样的傻傻的坐着。久久的,久久的都不能回到现实中来。
当我睡了一觉醒来后,看到桌子上的《寒夜》,恍如一梦。而当翻开书的第一页的时候,想起我从来没有看懂过的三排字来。因为这是旧书市上买的,第一页上想必是从前的主人留下的感慨吧。但我一直都没有看懂为何物。这时候我猛然间认出来了!那三排,用毛笔字写的黑黑的字竟然是:“愤怒!”这,这不正是我看完书后的感悟吗?
巴金先生的长篇小说《寒夜》,值得一读。
巴金自己偏爱《雾、雨、电》,但最受读者欢迎的则是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尤其是《家》。 关于爱情三部曲,刘西渭在《咀华集》里已有透辟的分析和批评,这里评介一下新文学史上拥有最多读者一部小说枣《家》。 我最初读的巴金作品,是爱情三部曲《雾·雨·电》,给我的印象很坏。不但文字谈不上精美,所写的人物也莫名其妙,因为中国从没发生过它那其主义的革命,对那些虚无而疯狂的角色无从理解。因此,巴金自己虽然每读一遍便“泪浪滔滔”,但是在绝大多数读者则味同嚼蜡。《家》则完全不同,所写故事、人物、场景、园林的幽与美,梅花的色与香,缺乏阳光的古屋,连吐在地上的浓痰,读者不但熟悉,并且有好多东西,直到今天还附在父辈和自己的身上。 “激流”这两个字,颇能表达五四运动前后中国社会剧烈和巨大的变革,从家族本位社会向个人和国家本位社会的变革。首先是个人的觉醒,之后是个人从休戚相关、福祸与共的大家族的束缚(在悠久的年月安是中国人的安乐窝,在新时代的风暴里则成了牢笼)挣脱出来,面对国家和社会。《家》给予这一从旧到新的变革提供了典型人物和典型故事。这一大变革到今天已临末期,但是还没有完全过去,因此这部书的火焰还没有熄灭,许多读者还可以从《家》里拾取自己的哀欢。 假如我们单从题材的风上,变革的典型来肯定《家》这部小说,未免太不公道,太轻视它了。其实自新文学诞生以来,大多数的小说,都在描写上述的变革,可是为什么《家》独拥有最多读者,而且历久不衰呢?我们必须化点功夫去探求。这里先概述一下全书的梗概。
小说一开头写风雪中那“黑洞”似的公馆,结尾写觉慧如鸟脱笼似的离家,搭上往上海的船,望着一江东去的秋水,他写道: “这水,这可祝福的水啊,它会把他从住了十八年的家带到那未知的城市和未知的人群中间去。” 这一开头一结尾,颇有艺术匠心,在读完全书之后,使人不能立刻离开书中的世界。 《家》虽然有不少缺点值得推敲,却不愧是三十年代长篇小说的名著,足以和其它诸大家并耀争辉。 《家》的主要缺点是通篇缺乏艺术锤炼。我手头的这部《家》,是一九五一年的修订本,已改去“用字不妥当的地方”及“删去一些累赘的字句”,可是若干章节读来仍感到难以下咽。总括说来这部小说,描写和叙述参半,“难以下咽”多在叙述的部分。许多对话,太急于表达思想,而失去口语的活气和韵味,读来好象听演讲。 这些缺点与当时巴金的文学观点有关。他无数次的表白:“文学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我始终就不曾想知道……我不曾读过一本文学的书。”又:“我不是为做作家才来写小说,是过去的生活逼着我拿起笔来。”可知他对文学的粗暴和轻蔑。这当然是一种无知的幻稚。不论你出于什么动机写小说,只要你当作文学作品出版,投进文学的世界,你就要受艺术尺度的衡量。 正因为在写《家》时(当时二十八岁),巴金还对文学这样蒙昧无知,居然写出这样一部不朽的作品,可见他天赋之高。这部小说的魅力在左列几点: (一)作者抓住了那个变革时代的焦点,抓住在变革中旧和新的人物典型,同时用一连串的典型冲突事件,表达了变革“激流”的澎湃。《家》是激流年代的一首长歌。换个方式说,《家》的角色、情节和主题三者的配搭甚是匀称、和谐。由于整体的结构完整,遂使部分文字的生涩和粗糙显得有重要了。 (二)新文学诞生以来的小说,十部之中有九部,在写作时都怀有一个文学以外的目标,巴金也未能免俗,但是《家》是为纪念他大哥写的,他必须放下自己的“目的”,尽量接近真实。因此成为一部人情味最纯、生活味最浓的小说。 (三)巴金一九五一年在《家》的《后记》最后一行写道:
我始终记住:青春是美丽的东西,而且这一直是鼓舞我的源泉。
在他一切的作品中都满溢着纯洁的青春气息。《家》尤其浓厚。这种气息反映一颗单纯的心灵,读他的小说,你毫不感到是在绞汁写出来的,是唱出来的,呻吟出来的,是自然的天吁。这不是艺术,而是天赋。如他所说:“永生在青春的原野”。
(四)巴金在一九三一年四月写的《激流》总序,短短只有一千字,具有同样意思的话重复了三次:(1):“这里面有爱,有恨,”(2)“我有我的爱,有我的恨,”(3)“……可以看见那一股由爱与恨,欢乐与受苦……”。他在其它作品中,和作品的序言或后记中,无数次的重复类似的话。读者或许误解他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不,他是爱得深,恨得浅,爱得如火烧,恨得如雪融的人。换言之,他爱得认真,恨得软弱。这因为他的恨根源于爱。因此在《家》里,我们觉得可爱的人十分可爱,可恨的人只感到可悯(含有同情的怜悯)。这里使人记起“哀而不伤、怨而有怒”那两句话,《家》具有这两种恰到好处之美。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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