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洱和他的《应物兄》
- 作者: 郭进拴
- 编辑: 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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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3-09-21 14:36:26
郭进拴,笔名智泉,河南汝州人。现为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平顶山分会会长,平顶山学院客座教授,《智泉流韵》原创文学公众平台总编辑、创建人,《文艺界》杂志总编辑。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2001年加入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已出版《湛河大决战》《磊裕烽火》《洪流滚滚》《美女山,美人河》《六十岁说》《童趣儿》《人间真情》《命运》《我的鳌头》《村魂》《观音菩萨传》《风雨龙潭情》《壮歌风云路》《月是故乡明》《岁月芬芳》《新城美韵》《乡情老更深》等六十余部。多篇作品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文艺报》发表并获奖。1992年获河南省首届优秀文学组织工作者奖,2005年被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委员会授予全国优秀宣传干部荣誉称号。
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评奖办公室8月16日公布了本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人世间》(梁晓声)、《牵风记》(徐怀中)、《北上》(徐则臣)、《主角》(陈彦)和《应物兄》(李洱)五部作品摘得该奖。
其中,《应物兄》是李洱历13年而完成的长篇作品。李洱,中国先锋文学之后最重要的代表性作家。1966年生于河南济源,1987年毕业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曾在高校任教多年,后为河南省文学院专业作家,现任职于中国现代文学馆。著有长篇小说《花腔》《石榴树上结樱桃》等,出版有《李洱作品集》(八卷)。《花腔》2003年入围第六届茅盾文学奖,2010年被评为“新时期文学三十年”(1979—2009)中国十佳长篇小说。主要作品被译为英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韩语等在海外出版。
《应物兄》,2018年,获得《收获》长篇小说第一名和中国小说学会长篇榜第三名。2019年8月16日,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在获奖作家中,李洱为河南籍,1966年生于河南济源。至此,从茅奖作家出生地的省份来算,河南已经有9位茅奖作家,数量位居全国第一,分别为魏巍、姚雪垠、李准、柳建伟、宗璞、周大新、刘震云、李佩甫、李洱。
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第一时间联系了李洱。对于《应物兄》获奖,他说:“可以想到评委们在众多好作品中,做出了怎样艰难的取舍。我想,评委们对《应物兄》的现实品格表示了鼓励,对艰苦的文学探索表达了信心。我充分尊重评委们的劳动。感谢家乡读者的厚爱。”
茅盾文学奖是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为鼓励优秀长篇小说创作而设立的,是中国具有最高荣誉的文学奖项之一。据悉,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将于十月中旬在北京颁奖。
13年写出《应物兄》
李洱是中国先锋文学之后重要的代表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花腔》《石榴树上结樱桃》等。然而在这两部作品之后,李洱足足有13年时间几乎没有再发表过作品,连中短篇的写作都停止了。
在这期间,李洱其实一直在“憋”一部大部头,从2005年开始动笔,写了13年,加上不断推翻、改写,故事的发生时间与作者的写作时间基本是同步的。
大部头便是《应物兄》,200多万字的稿子最终以近90万字的面貌呈现在读者面前。在这篇卷帙浩繁的小说里,李洱以儒学院的具体筹建人、儒学大师程世济归国联系人应物兄为主角,串连起30多年来知识分子群体的生活经历,借鉴经史子集的叙述方式,记述了形形色色的当代人,尤其是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言谈和举止。
本书各篇章撷取首句的二三字作为标题,各篇章之间又互相勾连,不断被重新组合,产生出更加多样化的形式与意义。它植根于传统,实现的却是新的诗学建构。有评论说,《应物兄》的出现,标志着一代作家知识主体与技术手段的超越。
诙谐、反讽已达化境
去年底,李洱的最新长篇小说《应物兄》在《收获》长篇专号上首发,并获得了2018《收获》文学排行榜长篇小说第一名。
《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几乎见证了李洱的每一步成长,早在李洱在华东师范大学读书时,两人就相识了。当时,不少学生喜欢留校任教的格非老师,经常聚在格非的宿舍聊文学,李洱是其中之一。
李洱留给程永新最深的印象是勤奋。“当时有的学生很有才华但不愿意写,而李洱则是把作品写好给我们,面对一次次批评一次次修改,不厌其烦,大家后来都不好意思再提意见了。”程永新说,好作家要有很厚的积淀,以及眼光、判断、见识,同时一个好作家可能是由不断的修改成就的。
为了《应物兄》,程永新去了三次北京,并且早早预付了稿费,但成稿的等待有些漫长。中间一次他去催稿,李洱热情地先请他喝酒,结果在酒桌上歉意地说,“稿子还交不了”。
程永新对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说,李洱一直关注知识分子,从他的处女作《导师死了》,便用一种诙谐、反讽的叙事语气讲知识分子的困境。虽然他中间写了一些农村题材的作品,如《石榴树上结樱桃》,但最关心的还是知识分子,因为知识分子是考察一个社会的最重要的标志。
“读李洱的书会一边读一边忍不住笑,笑完以后会有种悲切之情,他的诙谐、反讽已经达到化境。读他的小说会停下来,背后的隐喻值得思考。”程永新说,李洱在《应物兄》里非常完整地表达了我们当下社会安身立命的东西,从头到尾不停地在拷问。
把知识分子的生活写得活灵活现
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认为,《应物兄》可说的话非常多,“或者用一个比较学术的说法,是阐释的空间非常辽阔的一部作品”。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认为:“这不仅因为他倾注了13年的心力,有些作品可能倾注130年也没用,李洱是一个才华非凡的人。”毛尖说,《应物兄》重新在审视今天可能并不讨好的知识分子议题,审视历史、话语和梦。“他绵密的语法、大量的知识完全不讨好,在今天简直向死而写,但是他重新创造了结构,召唤了写作的勇气。”
对老乡李洱的大作出版,豫籍茅奖作家周大新充满敬意:“一个人能潜心13年写一部作品,这需要很大的定力。我们知道现在的文坛上大家都担心被遗忘,很希望不断拿出作品,以尽快的速度拿出作品。李洱能够静下心来,保持定力,一写13年,这一点我确实要向他表示敬意和钦佩。”
周大新说,《应物兄》写的是三代知识分子的生活,其实知识分子的生活很难写,写的作家不多,写好的更少。“《应物兄》把中国现在的三代知识分子的生活写得活灵活现,有些人因为知识而活得非常滋润,有些人活得非常无耻,也有些人活得让我们替他悲悯。这部书是当下我看到的最精彩的表现知识分子生活的作品。”
李洱在小说中虚构了济州大学“儒学研究院”的筹建,借鉴经史子集的叙述方式,记叙了形形色色的当代人,展现30多年来几代知识分子的生活经历、精神轨迹。13年写作期间,李洱经历了自己车祸、孩子出生、母亲病故。他自己也曾表示,13年间世界沧桑剧变,个人生活发生很多的变化,我自己的心境非常苍凉,写这部小说我还是三十多岁年轻人,写完已经年过五旬两鬓斑白的老人。 这样一部花大气完成的作品,甫一问世便引起了巨大的讨论,收获很高的褒扬,在此次获茅盾文学奖之前,李洱《应物兄》已经获得了《收获》文学排行榜长篇小说第一、第十五届《当代》长篇小说论坛2018年度最佳作品、《扬子江评论》年度文学排行榜第一名等奖项。当然,对《应物兄》也不乏批评的声音。 我们应该如何理解这样一部新科茅奖作品?澎湃新闻对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院副院长黄平进行了专访。 在黄平看来,《应物兄》既不晦涩也不“奇特”,它不是徒具符号意义的作品,而是如托马斯·曼的《魔山》那样,兼具符号意义和文本意义的直指当下的作品。更为难能的是,《应物兄》以卓越的艺术探索,显示出中国当代文学并没有偏守于“艺术”之一隅,而是依然有能力介入到思想史之中,把握当代世界的复杂性,“是最令人振奋的”。李洱是中国先锋文学之后最重要的代表性作家,现任职于中国现代文学馆。
《应物兄》一书,李洱借鉴 经史子集 的叙述方式,记叙了形形色色的当代人,尤其是 知识分子 的言谈和举止。所有人的命运都围绕着主人公应物兄的生活而呈现。应物兄身上也由此积聚了许多的灰尘和光芒,许多的失败和希望。
《应物兄》的中心情节是济州大学儒学研究院筹备成立和迎接儒学大师程济世 " 落叶归根 ",应物兄作为轴心人物,上下勾联、左右触及所有相关者。作为一部超长篇小说,《应物兄》各色人等纷纭出没,仅给予不同篇幅描写和勾勒的鲜明形象就不下 70 位。人物遍布政、商、学、媒体、寺院、江湖、市井,但主体仍是三代学院知识分子。老一代知识分子,除了程济世,都是新中国历史实践的参与者、见证者。所谓 " 中生代 " 学人,或早或晚,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接受了高等教育。" 晚生代 " 学人则成长于改革开放时期,是全球化、互联网时代的产物,这类乎三个不同的 " 文化人种 "。
如此众多的人物,《应物兄》却做到了" 人人有其性情、气质、形状 "。
除了人物众多,《应物兄》的叙事也是有特色的,书中各篇章撷取首句的二三字作为标题,尔后或叙或议、或赞或讽,或歌或哭,从容自若地展开。各篇章之间又互相勾连,不断被重新组合,产生出更加多样化的形式与 意义 。可以说,这部小说植根于传统,实现的却是新的 诗学 建构。
著名作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梁鸿 说:" 天生的小说家总是处于庄生梦蝶的幻象之中。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小说正是在这一层面上天入地、自由无碍。而读者,或者说听众,虽然明知他的故事虚实难辨,却又为其中的趣味和意义所吸引。李洱的天赋在于他能够提取生活和时代内部最核心的意象,让听到或读到的人如醍醐灌顶,突然意识到某种致命的真相。真相,即,石榴树上结樱桃,或,花腔。"
李洱说,有人说《应物兄》是挑战读者忍受极限。我也感觉《应物兄》不是一部容易进入的小说,语言很平易,但写法和内容不那么亲切,只有特定被邀约的读者才能从中感受到珠玉满盘。你读的过程是什么感觉,有愉悦吗? 黄平:我觉得很好读,我是在今年元旦后几天时间读完的。这不是一部以“技术”为最高追求的晦涩难懂的作品,而是指向我们的当下生活。 澎湃新闻:《应物兄》前后写了十三年,期间李洱经历了自己车祸、孩子出生、母亲病故,他跟你们聊过写作时的心境吗?在你看来,为什么他要写这样一部很难定义的“奇书”? 黄平:李洱老师和我没有聊过。《应物兄》是李洱写作生涯迄今为止集大成之作,一个有抱负的作家,总要试图写一部这样的书。这部书不“奇”,如果我们觉得很难定义,或许首先要反省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观是不是太精致太狭隘了。 澎湃新闻:《应物兄》细致地描写和提到了:数十种植物、近百种动物,还有器物和玩具。至于书中或展示、或引用、或杜撰、或调侃的诗、词、曲、对联、书法、篆刻、绘画、音乐、戏剧、小说、影视、民谣、段子、避孕套广告、奥普拉式的综艺节目,以及巴士底狱病毒、X连锁隐性遗传病、性瘾症、艾滋、脂肪肝等,兹不一一枚举。 如此繁复的知识要素,一不留神就会变为堆砌和炫技,还会损害小说的故事性和人物形象性,《应物兄》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黄平:我尊重那种内心独白式的小说,但必须说,在今天依然沉溺于“有深度的个人”,已经无力把握这个世界的总体性。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就是充满如此繁复的要素。在经典作家笔下,无论是曹雪芹还是巴尔扎克,也都充满着无穷无尽的细节。作为一部有鲜明现实品格的作品,《应物兄》收纳大千世界于文本之中,谈不上堆砌或炫技。 澎湃新闻:黄德海说,它是继《繁花》之后唯一的事件性小说,你是怎么看的?它的符号意义是不是要大于文本意义? 黄平:符号意义和文本意义兼备。我倾向于将其概括为思想性小说,如果一定要找一部作品参照的是,我觉得最合适的是托马斯·曼的《魔山》。想想托马斯·曼如何以《魔山》为魏玛共和国的思想难题赋形,魏玛共和国当年面对的困境我们会很熟悉:是像英国一样变得“文明”,还是恪守德国的“文化”,这即是文明与文化之争。《应物兄》从围绕“儒学”的一批知识分子展开,以卓越的艺术探索,显示出中国当代文学并没有偏守于“艺术”之一隅,而是依然有能力介入到思想史之中,把握当代世界的复杂性,我觉得这是最令人振奋的。 澎湃新闻:金宇澄“新围城”的说法是说《应物兄》近三十年知识分子群像的塑造,对于这个群像,李洱在书中呈现的是什么态度? 黄平:《应物兄》中至少有三类知识分子:济州大学校长葛道宏这种贪婪虚伪的知识分子;双林院士、张子房、文德能、芸娘这种充满理想主义精神的知识分子;应物兄这种挣扎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知识分子。当下小说写好理想型的知识分子是非常难的,但《应物兄》做到了,小说写到芸娘时饱含深情,用小说原文来说,“在她的身上,似乎凝聚着一代人的情怀”。
犹如认识一条河流的方式是通过水藻与水鸟、蔓生的睡莲和野鱼,知道李洱,当然是从他的短篇小说开始的。散漫的大学时光,读他的《午后的诗学》、读他的《堕胎记》,做税务公务员了,读他的《喑哑的声音》,读他的《现场》。一个久居乡镇的文学爱好者通过那些雍容得体、从容节制的文字慢慢虚构出这个人的形象,他伶仃儒雅,额头明亮,不善言谈,眉头紧皱,仿佛随时都在思考形而上的宏阔问题。
然而这种印象很快被《花腔》打破了,一个不善言谈的人怎么会制造出那么多种嘈杂而有序的声音?那些声音形态各异且各安其命,为我们展示了什么是一个作家真正的天赋。他的复调结构不仅呈现出巴赫金所言的主体性、对话性、未完成性,而且做到了声部的不相互融合。也许可以说,一个作家在他35岁的时候,已经为我们制造了当代中国小说的技术标本。当一个白天收税的人在午夜默默合上最后一页,内心既充满了叙事的冲动,也充满了对庞然大物的某种隐秘的绝望。
然而第一次见到李洱,才发觉他长得那么瘦小,头发浓密,安静地坐在会场的角落。那是2012年春天的中国现代文学馆,一次青年作家对谈。等大家都谈好了,他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发现你们今天说的,跟20年前我们谈的差不多。大概如此吧?就沉默了。那种沉默,到底是一种失望,抑或是沉湎于往事的沉顿恍惚?散淡的光线打在他额头,我才发现他的皱纹很深。我想象出来的那个喋喋不休的人忽然被光线轻易地割裂了,他紧张、不安,似乎更愿意隐匿于春日的花木倒影之中。这种印象随后就被打破了,没多久,在另外一个饭局上,我再次遇到了他,除了他,还有格非、苏童等前辈。那晚喝了不少酒,李洱一直在不停地讲笑话,我反应比较迟钝,等大家开始下一轮酒,我才哑然失笑,没错,他的笑话蕴藏着活色生香的烟火气,还有种书面语似的歧义性,尽管关乎饮食男女,但丝毫都不俗气。后来读《应物兄》的时候,我发觉他讲的笑话在小说里出现了。
《应物兄》该是这几个月朋友们茶余饭后议论最盛的一部小说了吧?小说的主线很简单,济州大学要成立太和研究院,海外儒学大师程济世有意归来,由此各路人马粉墨登场。让我惊讶的是,这次李洱貌似舍弃了结构上的考量,或者说,他对形式感的热爱不见了,小说的结构基本是线型。从表象来看,他采用了最原始的现实主义手法来构建他的故事和人物,《花腔》中炫目迷人的种种技术手段统统消失。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选择,在大部分作家都在为结构绞尽脑汁的时候他干脆放弃了结构上的探索,而采用了最平常最古老的叙事架构。然而真的如此吗?细读完小说我才发现,其实静水之下仍藏沟壑,比如李洱很巧妙地运用了一种隐形的复调结构,除此之外,还使用了中国作家几乎未曾使用过的对照型结构。
20世纪诸多文学大师都是对照型结构高手,擅长在小说中将人间故事与神话宗教进行某种形式上的对照与呼应,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可谓是这种对照型结构的开山之作,它套用了《奥德赛》的神话模式。威廉·福克纳也擅长这种结构,在《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和《八月之光》中,都有着优雅随性的使用,可以说,这种结构能将尘世庸俗的日常生活以一种镜像对照的方式提升至形而上学的哲学意义,并将这种意义延宕出更为深邃复杂的普适性与当下性。《应物兄》中诸多人物都有着这种奇妙的对照,比如程济世与孔子,黄兴与子贡,小颜与颜回,何为与柏拉图,等等,正是在这种远古与今夕、圣贤与凡夫、贤达与庸俗的比照中,人物的精神世界被诡异地勾连、打通和赤裸裸地呈现了。同时我也发现,有过数面之缘的李洱兄确实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
李洱在这部小说省却了诸多惯行的小说手段去塑造人物,而是让人物在喋喋不休中面目逐渐清晰,性格逐渐确立。程德培先生在《洋葱的福祸史——从到 》中说:“李洱是一个对言谈情有独钟的叙事者:受词语之蛊,逞口舌之快,潜沉默之语,让不同文体在记忆的纷争中解体,又在凭吊昨日之情感中有所建树;既有真言也有妄语,既有狂欢式的倾诉,也有冷峻的滑稽模仿……”的确如此。他“说话”的方式很简单,你说完了我说,我说完了他说,说话的地点也无非是会议室、餐厅、报告厅、会客厅,可以说,这种“说话”先天性地带有某种使命性、欺骗性与表演性,但因各司其职、各安天命,人物与身份达成了形与神的妥帖统一,这种表演性又自然而然地携带着强烈的真实感和去扁平化。正是在各路人马喋喋不休的陈述、引述、回望、质疑、反讽、自嘲中,应物兄的中直沉稳、葛道宏的空洞无物、栾廷玉的自以为是、程济世的多思不为、黄兴的狡黠享、季宗慈的狡猾多诈、敬修己的愚耿纯直、乔木的庸俗市侩斤斤计较,都丝毫毕现地得以塑造与张扬,可以说,在李洱与他们的双重喋喋不休中,在那些子经史集被引用、奇闻异事被呼应的过程中,这些人物清咙吐痰,吐纳自己的呼吸,攒动自己的面部表情,张展自己的手势,开始自己的思考,郑重其事地接纳自己的命运。在这些层次分明、逻辑严密、时而夸张荒诞的言谈中,我们得知旧的世界并未被抛弃,新的世界也未曾真正建立,在模糊难言的地带里,无论是政客还是商人,知识分子还是投机分子,都在不可避免地应物,
魏微在一篇随笔中如此谈及李洱,她说:“他是守在书房里就能自得其乐、自我完成的人,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可能也难为情的,因此口头上越发热情,频繁表达对大千世界的兴致……”深以为然。或许正是李洱的内敛,逼迫他成为了一个热爱说话幽默豁达的人。他如此懂得如何说话,说怎样的话,并在过滤后的话语体系里面悄然表达了他对这个繁复人间的忧思与反讽。在阅读《应物兄》时,我时常被人物一本正经的言语逗得大笑不止肌肉乱动,也时常为人物的深情倾诉动容神伤。有一次应物兄他们甚至出现在我的睡梦中,他们的嘴巴一直翕翕合合,面容或沉峻或焦虑,偏又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弄得我疲惫不堪。而当我在电脑前打开自己进展缓慢的小说时,我的耳畔还响彻着应物兄他们的腔调,于是赶紧关闭文档,免得他们堂而皇之地跑到另外一个世界。
我确信,如果说李洱在用汉字构建自己的城邦,那么,《应物兄》这座纸上城市已经稳稳地矗立在我们的视野里,矗立在文学史里。它气势恢宏,街衢纵横,山峦与河流共生,那些面目清晰的人穿行其间,步履匆忙,他们以他们的姿态提醒我们,他们沉溺并热爱着李洱创造出来的那个坚固世界,而且,他们会比我们活得更长久。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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